“不吃肉?老子今天偏要逼着你吃!”唐力一只手捏开赵月的嘴,一只手往她嘴里一股脑儿的塞肉。他蛮劲很大,赵月被玩弄得毫无反抗之力。
赵月来自四川的一个小城,喜欢吃辣,脾气也辣,是个标准的川妹子。可是她从不喜欢吃肉,盘子里的肉她总是用筷子一点一点的挑掉。这往往让旁人看得很着急。
唐力是广东本地人,母亲早年去世,使得他从小就在一个组合家庭里长大,性情叛逆霸道。他个子挺高,中等身材,右腿有点残疾,但这只在他跑步的时候才看得出来。
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这样结下了梁子,成为了厂里的一对冤家。
这厂有A、B、C、D四栋楼,赵月在A栋,唐力在B栋,中间只隔着条道。厕所、存物间以及取水的地方都在A栋。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也离得挺近,中间只隔了个食堂。女生宿舍旁边有个小卖部,但里面禁止卖酒,只卖些牛奶面包之类的小零食。
“赵月!”唐力趁赵月喝水的时候猛拍了一下她的背。“噗!”一口水还没咕噜完就被条件反射式的喷出来了,剩在喉咙里的更是把赵月折腾得够呛。她一边跳一边咳嗽,一只手握紧拳头,一只手指着在一旁笑得快岔气的唐力。等她缓过来,一句粗话脱口而出:“妈的!你找死啊?!”“略略略……”唐力做给她一个鬼脸,撒撒腿就跑了。留下赵月一个人在那里气得脸红脖子粗,“妈的,信不信老子捏死你!捏死你!”她一边说着她的口头禅,一边用两只手做抓捏状。那模样,可爱又可笑。
当然,受欺负的也不总是赵月。每次唐力捉弄了她之后,她就会加倍还给他。用她的话说就是“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锤”!这两个人啊,就这样没完没了的冤冤相报着。
又是一个周末,难得休息的好日子。但今天不知道那群大男人怎么了,一个个趴在走廊上色咪咪的看着对面的女生宿舍,还不时的扯开嗓子叫板子。这引出了一堆的姑娘,一排排的也站在走廊上看稀奇看热闹也看情郎。“对面的姑娘看过来,哥哥今天要表白咯!嘿呀么嘿!”他们一群大男人使劲鼓捣着气氛,连说带唱,把自己逗得脸红心跳。对面的姑娘们一个个的更是羞得低下了头,心里扑扑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着鼓。“你们谁要是敢喜欢我的姐妹,过来我就捏死他!捏死他!”赵月辣味十足,一点也没被他们的阵势吓到。“好哦!就来就来!哈哈哈……”咦?不是开玩笑吗?真来啊!赵月心里没了底,但还是佯装镇定的等他们来。“你就是那个常和我儿子作对的赵月?”谁知上来的不是个年青小伙,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一上来就一脸严肃的盯着赵月。“你儿子是谁?”赵月问。“唐力啊!今天我们就找你!”老头回答。“是他先整我的!”赵月吼了起来,“谁没事爱跟他作对啊?他在哪?我要捏死他!捏死他!”“在下面。”老头显然被赵月的反应逗乐了,笑着回答。接着就把赵月领到了唐力面前。赵月双手叉腰:“怎么又是你啊?整我很开心是吧?”“你过来!”唐力用命令的口吻说。“过来就过来!怎么?要打架啊?”赵月心里一直觉得挺憋屈的,今天正好可以释放一下。她握紧拳头,做出一派要打一架的势头。可是唐力并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他贴近她的耳朵,对她说:“赵月,我喜欢你。”他说得那样清楚,赵月红了脸 ,转过身用手捂住脸。“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唐力说完,对着楼上弟兄做了个OK的手势,“欧耶!欧耶!”乐得他们直咋呼。
唐力的告白方式或许粗糙霸道,但对赵月而言,却刚刚好。
两人交往后,唐力再没捉弄过赵月。她不吃肉,他就用牙签一点一点的给她把盘子里的肉挑掉;她爱吃河粉,他就跑遍小镇去给她买最入味的河粉;她瘦弱,他就时常给她熬一碗鸡汤补身子;她不喜欢照相,他就偷偷给她照,慢慢的就有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是他种在窗前的一株蒲公英,黄色层叠的花瓣,那么美。
他们交往了一年多后,唐力就带着父亲准备的礼物跟着赵月去了她家。家里人客客气气的招待了唐力,但谁也没有提这两个孩子的事。送走唐力后,一家人才关起门来说这件事。
“女儿啊,我知道那小伙子不错,待你也好。可是广东实在太远了啊!将来你嫁去了,要是在那边受了啥气,谁能来帮你啊?”赵月明白父亲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受不得气,以前已经被送进医院抢救过好几回了。父亲的这一句话,让她开始动摇了。
那天夜里,她想了整整一夜。她想起了以前母亲因为做错了事,被父亲拿绳子吊在横梁上打,刀子不停在眼前晃的情景;她想起了那年出车祸,父亲一步一步的背着自己赶去医院的情景。就这两样东西——家暴和恩情,让她决定放弃了。
“我从不进厨房,连水是怎么烧的都不知道!我还有心脏病,一不小心就得进医院!我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要跟人闹架……我什么都不好,所以,我们分手吧!”这是赵月自己想的一段台词。“真烂!”她自嘲道。
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两个字,所以她只能用冷漠来代替。唐力明显的感觉到了,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谁都没有说分手,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散了。
“月,今晚上阿龙庆生,叫咱们过去呢!说是要开个Party!还有‘基地’他们,到时候我们可以坐他们的摩托车去。”晓芸眨巴着眼睛说。赵月有些无奈,如果‘基地’去了,那说明唐力也去了,见了面该多尴尬!可是,她又哪里坳得过晓芸这个吃货!唉,去吧去吧!反正迟早都躲不过的!
阿龙找了家餐厅,弄了个包间,点好菜就等着大家伙儿来了。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呀!该不会要下雨了吧?!”他心里暗暗着急。
当雨水啪啪的下起来的时候,赵月一行人还在路上呢!因为坐的摩托车,又没有人带了伞,他们一个个衣服都湿透了。下车后,男的就把衣服脱了拧干了再穿,女的就只好先把衣角和头发上的水拧干。赵月的头发很长,她拧了可有一会儿,坐好后头发还滴滴嗒嗒的流着水呢!
“赵月,披上吧。”阿龙不知道从哪里找出这么一件大衣,拿出来给赵月披上。唐力放下筷子,起身一把抓过大衣,三两下就把衣服给扔楼下了。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赵月披上,“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只要你没有男朋友,你就仍然是我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披别人的衣服!”赵月看着他,完全被他震慑住了,乖乖的不反抗。其他人也只顾使劲的往嘴里塞东西,默不吭声。
那是第一次,分手的字眼从他口里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后来,九月九日那天。他们一群人又约着趁夜黑的时候去爬山。一个个拿着把手电筒,排着长队就去了。一路上,他们又跑又跳的,还哼着小曲儿。到了山下,一辆摩托车停了下来。赵月用手挡住灯光,半眯着眼睛看。只看了一眼,她转身就跑。因为,是他!“回去!”他很快追上她,命令着她。“喜欢就不要分手啊……”趁着兴致,其他人又起哄了。赵月不说话,她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唉,她就是这么个倔脾气!
爬山的时候,唐力一直都在赵月身边。其他人都爬到前面去了。赵月身体不好,爬得有些吃力。突然,她脚下一滑,“啊!”她叫了出来,“月!”唐力拼了命地抓住了她,一点一点的把她拉了上来。赵月吓哭了,不停的哆嗦。唐力紧紧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又回头对着前面的人吼道:“你他妈的看着点后面的人好吧?她出了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因为这个意外,大家都悻悻的提前回去了。
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只是他抱得太紧,让她不能呼吸了。于是,她决定离开了。像一株蒲公英,一片一片的去往不同的地方。
她去酒店当了一年的服务员。在那里,她看见有人成为金钱的奴隶,当了陪酒的小姐;有人践踏自己的爱情,为了一时寻欢而放弃自己幸福的家庭……“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变坏,变得富有,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愿意去做一个小姐!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她这样说。
一年后,赵月回广东看望她曾经的师父。谈起唐力,赵月把头低着,眼泪无声的流淌下来。“徒弟啊,你该放下了!”师父劝她。
是啊,一年了,该放下了。
赵月一步一步的又将以前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重走了一遍。每到一个地方,就想起一个场景,一个故事。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仿佛都还在。
“妈的!我看你这样走路迟早都会被车撞死!”唐力骂着赵月,因为赵月总喜欢两只手抱着,低着头走路。
“以后给老子多穿点衣服!怕我没钱养不起你啊?!”唐力一边骂她,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那时候,风吹得正好,赵月的粉色裙子像花一般绽放。
……
有些事啊,一想起,就让人泪流满面;有些人啊,一触碰,就让人肝肠寸断!所谓爱,也敌不过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不放心。你爱我胜过我爱你,可是对不起,我爱自己胜过了爱你。所以,我无法承受你的爱,也不能拥有你的爱。
汉堡店里,一个小孩递来一束玫瑰:“漂亮姐姐,这是一个大哥哥给你的。”赵月接过那束玫瑰,跑出店门。马路对面,他站在那里,久久的看着她。她像以前一样,转身离去,眼泪如海浪般劈下。等她跑到站台,她小心的回头,再没有看见他。她擦干眼泪,上了公交。看着那束玫瑰,还沾着露水。
车窗外,一切都变得模糊,也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