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和杜黎轩是一对公认的恩爱夫妻。两人自恋爱以来从没红过脸,杨紫对杜黎轩温柔体贴,说话轻声细语,如沐春风,杜黎轩则对杨紫宠溺有加,从舍不得让她干重活脏活,尽可能地包揽家里的家务,还时不时地买点小礼物或鲜花,讨得杨紫的欢心。
就连他们的女儿有时也嫉妒地打趣:“以后我也要嫁像我爸这样的男人,你们恩爱到连我都熟视无睹了,完全沉浸在你们美好的二人世界里。”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更是羡慕的掉眼珠子,无不夸赞这幸福的一对人。
可这样的幸福并未持续太久,也许天妒幸福,亦或是杨紫福薄,消受不起杜黎轩对她的爱。杜黎轩在一天深夜突发心肌梗塞,毫无征兆地不辞而别,抛下他心爱的杨紫孤身一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以前都是杜黎轩提前起床为杨紫做早餐,这天杨紫照例睡到自然醒,发现杜黎轩还躺在她身边,觉得有些奇怪,轻轻地推推他说:“你今天不舒服吗?怎么还没起床?”
杜黎轩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杨紫才感觉到从她手指传递过来的冰冷,一下子慌了神,瞌睡被吓得无影无踪,一骨碌翻身坐起,发现杜黎轩早已没了呼吸,身体僵硬。她吓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叫了声黎轩的名字就晕了过去。
住在隔壁房里的女儿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睡衣,忙跑到父母房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险些击倒,她头昏脚轻,站立不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是在做恶梦,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腿部传来明显的痛感告诉她这是事实。
这个十七的女孩强忍悲痛,努力恢复冷静,颤抖着双手拨打了120,惊魂未定又带着哭腔地报了家里的地址,她轻轻地推着妈妈,并掐住她的人中,边哭边叫着:“妈妈,妈妈,你醒醒……”
家里的亲朋好友得知噩耗,纷纷赶来帮忙料理后事。杨紫虽强打精神,可还是魂不附体,手足无措。送黎轩去火葬场的路上,她又哭得差点昏厥过去,亲人搀扶着她,她无力地靠在亲人身上。
抹去一个人存活于世的痕迹,只需一把熊熊烈火。她呆呆地坐在火化室里,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全是黎轩平时种种的好。
她在心里骂他:“你既然不能陪我走完这段人生旅程,我宁愿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宁愿你跟我吵跟我闹,闹得两看相厌。现在余下的路你怎忍心让我一个人走,你将我也一块儿带走了吧。”
杨紫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腊黄、气若游丝,一时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大家都担心她能不能挺过来。
斯人已逝,可生活总得继续,杨紫在女儿面前强颜欢笑,可转身就泪如泉涌,她心里有一口悲伤的井,泪水滔滔,她的世界被黑暗包围。要不是为了女儿,她真想随了她的黎轩一起去那个世界。
杨紫平时胆很小,可她却敢一个人睡在以前跟杜黎轩一起睡过的床上,丝毫不怕。女儿懂事地提出陪妈妈同睡,被杨紫以旁边有人她睡觉会拘束睡不着为由拒绝了。
她一个人睡却不睡床中间,还是睡在她原来睡的位置,旁边空着,仿佛是为黎轩留着的。她似乎有一种感觉,黎轩并未离开,就在她身边。
以前杨紫很怕鬼,一个人绝不敢看鬼片和恐怖片,黎轩为了不吓着杨紫,戒了他最爱看的鬼片,陪着她一起看言情片。现在杨紫情愿世上真有鬼,黎轩能跨越阴阳界限来找她,与她演绎一场人鬼情缘。
她在心里祈祷黎轩能来她梦里与她相见。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冥界,又或是黎轩心灵感应,放心不下她,这天晚上黎轩真的回来了。
黎轩穿着他走时的白色棉布衬衣,轻轻悄悄地来到她床边,杨紫并不慌也不惊讶,像往常一样,似乎从未离开过,黎轩在杨紫身边和衣躺下,只是杨紫觉得黎轩好冷,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捂,却怎么也捂不热,两人相拥而睡。
快到黎明时分,黎轩用万般不舍的眼神看着杨紫,示意她,他要走了。杨紫伸出手想去拉,却发现什么也没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停在半空,哪里还有黎轩的影子。
她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刚才明明实实在在地拥着黎轩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她的胸口还有黎轩的余凉。
这一天她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反反复复地回忆昨晚的情景,包括每一个细节。她像福尔摩斯侦探一样,想要通过蛛丝马迹来分辨黎轩是真的来过了?还是只是自己想念太多,出现的一种幻觉?
她想破脑子也得不出结论。只在往后的每一天,她不断地祈祷,希望能出现奇迹,她的黎轩能再回来陪陪她。
话说黎轩这次私自离开冥界,来到阳间看望他放心不下的妻子,犯下了大戒,被死神知道后狠狠地惩罚了他,罚他受冻挨饿,罚他鞭抽戴镣,他都甘愿认罚,只求死神能放他回去看看妻子,死神大怒,加重了惩罚。
黎轩捧着他所有的冥币,拖着受伤的腿,再次跪求死神能准他的假,他愿为死神尽犬马之劳。他对妻子的爱终于打动死神,不仅同意了他的请求,还赐于了他一股神力,他以后可以开口跟杨紫说话了。黎轩大喜过望。
在杨紫苦等了半个月不见黎轩再来,以为上次就是出现了幻觉而已时,黎轩却又来了。而且令杨紫欣喜的是黎轩竟然开口跟她说话了,她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就像黎轩只是出了趟差回来一样。
她问黎轩半个月前是否也回来过,黎轩回答她是的,并把前后经过告诉了她,当然隐瞒了他被惩罚的细节,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死神准许他回来了。
这次两人相聊甚欢,杨紫向他诉说着对他的思念,问他在那个世界过得如何。黎轩说:“你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我的心,正是放心不下你,我才回来的。以后你要过得好好的,我才能安心。”杨紫答应他:“为了你,我也一定好好生活下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黎明的曙光透过窗帘洒在床前,催促黎轩该走了,他说你放心,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回来的。
此后黎轩像是个离家上班的人,天亮之前离开,晚上进门,而且每次来还是帮杨紫洗衣、搞卫生,甚至还有过几次夫妻之亲,两人过起了日离夜合的生活。
黎轩还告诉杨紫,他到了冥界后发现自己开了天知,他看到了自己和杨紫的前世。
他像是坐着时光隧道穿越到了前世,原来他的前世是一只狗。他一五一十地讲给杨紫听:
我曾有个好的主人,也曾有过养尊处优被人宠的日子。那时主人对我的三餐很上心,将我的餐盆洗得干干净净,给的饭菜也丰盛。
还经常给我用香香的沐浴露洗澡,用吹风机吹干。我无聊了就在主人那里撒娇、打滚,主人看我的眼神也满是温柔,时不时地抚摸我,逗我玩。
可随着男主人外出工作后,女主人就空虚寂寞,爱上了打麻将。
这麻将不打不要紧,一打就上了瘾,女主人经常出去就是一整天,我由原来的三餐变成了早上的一大盆,省着吃中午和晚上还能吃点剩饭剩菜,一顿吃完,中饭跟晚饭便没了着落。餐盆也已数日没洗,黑乎乎的粘着口水。
饿了也管不了那么多,脏兮兮也只能吃,只是到后来连脏兮兮的剩饭剩菜都没了,女主人一早出去到后半夜才一身疲惫地回来,哪还顾得上我。
见女主人回来,我热情地吠叫着迎上去,主人心情好时还从冰箱里弄块冷肉丢给我,心情不好时便是一个厌恶的眼神,加上一脚:“去去去,老娘都输惨了,你还来烦?”这时我只能夹着尾巴呜呜低吟灰溜溜地走开。
主人又连续两天没回来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皮毛干枯毛糙,就着脏东西打着结。我决定离家出走,独自去外面觅食。
可家里关着门,我用爪子使劲地拍和抓,希望外面有人能为我打开门,放我出去,抓了半天,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只好改变策略,发现有扇窗半开着,就跳上一张凳子,想从凳子上跨过两米来宽的间距跳上窗户,试了几次都不成,凳子离窗户太远了,每次都落空。
正当我打算放弃时,我一个趔趄撞到了凳子,凳子往窗户边挪了点,这给了我灵感,我将凳子一点一点推到窗下,然后一跃爬上了窗台,才从窗台跳到了外面地上。
我无精打采地在路上转悠,希望能找到点东西裹腹,不曾想食物没找到,却不小心闯入了一条大狼狗的领地。
那条大狼狗见到我,毫不客气呲牙咧齿地向我狂吠,并凶狠地向我扑来。我哪是它的对手,再加上饿得快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见势不妙我忙夹起尾巴逃走,可它却得理不饶人,追上来就咬,我拼死抵抗加好言求饶,才躲过一劫,可一条腿还是被它咬得鲜血淋漓。
我拖着伤腿挣扎着爬到一个墙角落,蜷在那里舔着伤,又饿又痛又冷,以为就要这样死去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十多岁的背着书包的小姑娘,她站在我旁边看了会我,又蹲下来轻轻地抚了抚我的毛,转身离开了。
不多久,她带着一袋热饭和一盆水又来到我身边,将水放在我嘴边。我顾不得怕生喝了几口。她又将饭倒进盆里,我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见到食物便不顾一切地吞食起来。
吃完这盆饭,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来了精神,想要站起来,一阵钻心的疼使我歪倒在地。
小姑娘这才发现我的腿受了伤,又折回去拿来消毒液和纱布,小心翼翼地帮我包上,这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那个小姑娘就是你,我上辈子的救命恩人,那时我只是一条狗,在当时无以回报,就在心里下定决心,来世一定相报。
所以这辈子我在红尘阡陌、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
杨紫出神地听着黎轩讲述,在心里更加感激黎轩的重情重义,不禁又喜又悲,一头扎进黎轩怀里,幸福和辛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黎轩的胸膛。
奈何两人福薄缘浅,只做了半世夫妻。黎轩安慰杨紫,这世缘份已尽,只能由天命,别再过度悲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杨紫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女儿见母亲终于从悲伤中缓过气来,打心底里为她开心,但她并不知道母亲的事。
刚开始黎轩发现杨紫不再那么悲伤,真心为她高兴,可渐渐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怕冷,脸色也不再红润,而是暗淡无光,甚至有些苍白。
他知道是他身上的阴气吸收了杨紫的阳气,这样下去杨紫总有一天会阳气衰竭而死。黎轩想该退出了,还杨紫一个正常的阳光的生活。
而与此同时杨紫也想到,她不能再拖着黎轩了,耽误了他投胎转世,他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了。如果有缘,来世再续。
这天晚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法,却都不说出口,都将这晚当作最后的见面,从此各不相干。这一天两人心照不宣地谈了很多很多,将过往重新回忆了一遍。
杨紫在黎轩手上咬了一口,留下印记,作为来世的凭证,黎轩也在杨紫肩上咬了一口,约好来世有缘再见。
公鸡报晓第一遍的时候,两人紧紧拥抱,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光却面带微笑,依依惜别,各道珍重。
从此真正阴阳两隔,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