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叔的爱情故事
文•图 / 吴鸿勇
我的师傅罗叔,原本是外县的建筑工人,一个搭脚手架、装模板的木工。在那个公社化的年代,因为行政区域的变迁,罗叔莫名其妙就成了椹城的居民。受着政策因素的影响,自己朝思暮想的故乡,唯有北望,反而很少回去了。
罗叔高而瘦,人家叫他长脚。这个忠实而能干的建筑工人,义气豪爽,在工人中颇有威信。他乐于帮人,人也肯帮他。
人世间总有些离奇古怪的事,让你想都不曾想过。人世间又有些情义,看来可求不可即,却又总是温暖着人心。田螺姑娘的故事,时有上演,让嫦娥或织女,孤单寂寞,含羞自愧,自叹不如。
原来这罗叔年轻时在他的故乡,与邻村刘姓一女子恋爱,两个人爱得深,爱得透心,在禾杆堆里都亲热过了。可刘家长辈嫌他是个在建筑工地“托牛头撑”的木工,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新社会的青年男女,太多有机会读了点书,识字识墨,知道有婚姻法保护,只要两个人相爱,天皇老子都拆不散。
生我养我者父母,知恩图报,本当孝敬,跪乳反哺,养老送终,理所当然。但热恋中的男女,心里只有他们的恋人,眼里只有他们热恋的对象,幸福得晕乎乎的,连父母姓什么恐怕都忘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总是眼里闪闪发光,四目相视如放电,男的会将这女子比作沉鱼西施,闭月貂蝉,落雁昭君,羞花贵妃,无一不是仙女散花,美人胚子。除这女子之外,其余女子在他看来,都很普通,不上眼。
女的或许不懂什么是才貌双全,文治武功的美男子潘安、兰陵王、宋玉、王玠之类,只要她心仪,合她心绪,眼前这一个就是她心里的人,其他都是臭男人,白鼻子。
别说父母表示反对,责骂,你就是托上一支大碌竹追打她,想棒打鸳鸯,拆散他们,想让他们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那么容易。到时背了外孙回来看你,你就笑了。
这种事见多了,谁都可以说上一谷箩。小时候,我们就常唱着几句顺口溜:“朱家坤,阿儒的女子想同他结婚。不贪他家柴刀利,只图其家水井近。”而这顺口溜,偏偏是朱家坤的丈母娘编来反对女儿嫁他的。可是后来,朱家坤大学毕业,在城市的水电局当官,这丈母娘跟女儿女婿享福去了。
我只是扯个例子,打个比方,如炒菜加点蚝油,或酱醋,或蒜蓉,接下来还得讲罗叔的故事。
一知道罗叔在椹城有了落脚点,那刘女以和姐妹去石城赶集,买把木梳买个镜子为由,到了石城,即坐车下椹城找她心爱的男人去了。
姐妹回村,跟她的家人一说,那作父母的虽然有点生气,知道她有目的而去,也就放心。至于村里几个爱嚼舌的妇人,说些闲言碎语,刘女的父母只能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我女儿跟那个罗家小子谈恋爱,四乡八村谁不知道?她去找自己的恋人很正常,就怕一不小心,你们的女儿还不知跟哪个进村收破烂的货郎、阉鸡补锅、弹旧棉胎的野佬走得无影无踪哩,到时看谁笑谁哈!
建筑施工队伍,比正规部队的流动性还大,调动更频繁。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般还有个生活基地,家属来了可以住招待所,在战友们“嫂子,嫂子”的欢笑声中,有一间房供这夫妇亲热。施工队呢,住的是工棚,大平铺,连做饭都是露天的。
刘女的到来,对于居无定所的罗叔来说,真是个大难题。哈哈,世间哪有难得倒人的事?虽然自古以来,流传着“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的说法,新社会毕竟不同。罗叔所在的施工队,这时候在城里也有了小小的生活基地,只是人多屋少,一般工人还住不上单间而己。
这当然也难不倒那些忠厚朴实,有手艺,有技术而又热心肠的建筑工人。有工友说,刘女这么靓的女子,肯远离父母,来跟房无一间的阿罗结婚,为我们建筑工人争了口气,我们不能委屈她。
那时候,这县城还是个小镇,只有一条跃进路,是这个县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人口还不足万,其他都是些逼侧弯曲的小巷,周边尽是荒野,一条丈把宽的小溪从北往南穿城而过,流入西溪,汇进南海。
那时候,这小镇的建设,尚无甚规划,对建房造屋,管理也不严。于是,这帮热心的建筑工人,在集市的东侧,那小溪之畔,为罗家选了一块无人问津的低洼地,大家同心协力清理大街小巷的碎砖烂瓦、石仔,一一拉去将那洼地填平。
凡是捡到的半截砖节,都另外堆在旁边,又从已竣工的工地,捡些旧料回来堆好备用。你一元,我几角,凑了一点桁架、石灰、瓦钱。人手一把泥刀或斧头锯子,人多手快,一座两间的砖瓦平房三两天就建好了。还在屋侧盖了一间低矮狭窄的厨房,既可煮食,又可关起门来冲凉。他们这样做,不但没人干涉,反而获得了自力更生的美名。
有了房子,在工友们的簇拥下,罗、刘喜结良缘,心里暖暖的,一辈子都视那些工友如亲人,难舍难分。人生总有些遗憾,刘女最遗憾的是,她同阿罗结婚时,娘家竟没有一个人来。并不是娘家人不念亲情,而是他们夫妇年轻,根本不敢告诉娘家人。
后来呢,父母得悉他们俩生米已煮成熟饭,居有定所,过得好好的,还是叫弟妹先来看他们。罗叔刘女顺着这个台阶,也回去探望了父母,在经济上自然也帮帮娘家,支持弟妹读书的。
这对年轻夫妇,造了屋,便开开心心地造人。当刘女的娘,知道自己的女儿已怀孕八九个月时,在家里再坐不住了,收拾好为外孙准备的衣物、背带、被子,捉了两只鸡,叫老公用单车载她出石城,坐车下了椹城。
此后,他俩生儿育女,一样顾着罗刘两家。他们也如我们普通百姓一样过着日子,生活虽然平淡,却也自有天伦之乐,人生的种种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