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
漓正对着电脑打游戏，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他歪过头瞥了一眼，是灵发来的。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差一分钟十四点一刻，一般这个时候，灵是不会找他的。
“你不是在打工吗？怎么可以玩手机？”漓的眼睛盯着屏幕，给灵回了一条语音。灵是漓的女朋友，目前在日本的仙台市留学。以往这个时候，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去海滨的一家假日酒店勤工俭学。灵是个很认真的女孩，上课时从不玩手机，而打工的酒店则明令禁止前台在上班期间使用手机，为此还特地装了监控——日本人在遵章守序这方面，向来严格到近乎变态。
“我不方便语音，你还是打字吧。”灵的回复快到让人确信她压根没点开那条语音信息。
漓仍旧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手机，手并没有离开键盘和鼠标，游戏正进行到紧张的时刻，他连叼在嘴上的烟都来不及拿开，被熏得眼泪直流，何况再拿起手机打字？
他打算像往常一样等打完了游戏再回复，他知道灵是个温柔的姑娘，总是善解人意，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你又在打游戏吧？可以停一下吗？”手机又响了一声，这频率有点不似往常啊，漓想，于是用小指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干嘛？”
“我有些话要对漓君讲。”去了日本几年，灵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点像日剧。漓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就好像他也偶尔也会喊灵作“灵酱”一般。
“嗯？”依旧是小指匆忙点出来的信息，就这样，他还是慢了一步，没躲过马洛加尔领主的旋风斩，血条直线飙红。
“操操操！”他不再理会手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游戏中，可最后还是团灭了，毕竟是个学生党为主的小公会，开荒没那么容易。
趁着团队重新集结的时候，他拿过手机，瞳孔立马收缩，最新的信息是这么一句话——“漓君，我想是时候和你道别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想，随即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就是要和漓君说再见了。”灵几乎是秒回。
“为什么？你明年三月不就回来了吗？”漓有些气急败坏，这时候电脑里响起了号角声，那是团长在确认大家是否准备好，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就绪。
“漓君知道我每天几点吃晚饭吗？”灵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漓没看到信息，他已经投入了战斗，不过因为副坦克的失误，很快就又灭了团，这时队伍里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表示不想打了，漓考虑了一下，跟团长说自己有些急事要处理，匆匆下了线。
他拿起手机，挠了挠头，回了句：“大概……晚上十点四十左右吧？对吗？”他知道那是灵下班通勤后到达住处的时间，但回家后会不会吃东西，他倒真的没在意过，因为那个时候他总是在打游戏，而等他关上电脑对灵说晚安时，对方早已经睡着了。
“漓君觉得我可以差不多连续十二个小时不吃不喝然后还不停地上课打工吗？”
他一时语塞，只好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几乎在他按下发送键的同时，灵的回信也在屏幕上亮起——“我就知道漓君会说不知道，我在酒店打工，每天七点半到八点间有半个小时休息，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吃的，时间很短，所以也不是什么正经晚饭，都是些汉堡、饭团或者三明治罢了。每次回国一起吃饭的时候，漓君总是嫌弃我吃得太慢，所以每次用那么短的时间吃这些食物，我都会被噎得很难受。我曾经每次一休息就告诉你，可总是没回应，渐渐地也就不说了，毕竟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什么时候打字这么快了？漓在心里嘀咕着，还没来得及回，灵又来了一条信息，速度快的惊人，如果不是在对话，真让人觉得她是事先打好然后定时发送的。
“所以啊漓君根本就不怎么关心我，曾经我每次下班，衣服都没换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想看到漓君有没有留言，可常常都是空空如也。可是我呀，很期待五六个小时的劳累后，能收到漓君很多很多很多的信息。最好是一百条啦，像疯了一样地想念我……当然这都是小女生的一厢情愿，其实一条也是好的，可是漓君从来都没有过呢。”
“还有啊，这么久了，漓君还是想不起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差，连我回家的时间都是错的，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漓的心底突然抽动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确实沉溺游戏，对灵有些漠不关心，他一直把这些归咎于灵在海外，想着等她回来就一切都好了。于是他有点不服气地回道：“我没有不关心你，每天上午不都和你聊天吗？你每天都很晚起床，我都说了早安呀！”
“那是因为漓君白天上课不能玩游戏吧？这样说起来，不知道漓君和我说话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为了打发时间呢？或者说是……排解寂寞？和漓君在一起，我好像很少体会到恋爱的甜蜜啊。”回信依旧以快到不可思议的诡异速度发来。
“等你回来，就会好的……我保证。”漓充满了愧疚。
这次回信隔了五六分钟才回——“太迟了。”
“不迟不迟！怎么会迟？明年三月你就回国了，只剩下一年了啊！”漓用两只手摁着屏幕，飞速地打着信息。
信息刚刚发了出去，篇幅很长的回信便如同自动答录般同时涌现在漓的手机屏幕上——“来不及啦，再过七个月，就是和漓君在一起四周年的日子。还记得那是2007年的十月，我们高中毕业，人生的轨迹应该说是已经分道扬镳，你在国内，而我来了日本，我本想高考后就对你表白，毕竟高中时喜欢你那么久。可我不想经历恋人分别时的痛苦，不想体验出国留学而说再见这种偶像剧里用烂了的桥段。可我的心一直很挂念漓君，所以到了十月，还是没能忍住，向漓君表了白，记得你当时说，如果喜欢，那就在一起吧。虽然语气淡淡的，于我而言却如同醴酪那么甜。那时的我觉得漓君会是伴我一生的人，觉得非常幸福，可谁知道，道别的时间这么快就来了呢。”
“我知道了，你喜欢上别的人了！”漓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没有，我一直都只喜欢漓君一个人。”回信转瞬而至：“可是你要明白，当我一个人挤JR时候，当我一个人走夜路时，当我一个人对着手机吃饭时，我多希望你能陪着我，我是个要求很少的人，刚开始你不理我，我还会很生气，可只要你一说话，我就立刻觉得自己的生气都是在胡闹，还庆幸不曾对你发脾气。我不奢望能感受到怀抱温度的陪伴，只是手机里的关心就够了，毕竟心灵上的碰触，或许更能带来慰藉。可是漓君总是在玩游戏，总是会消失，总是隔了很久才回应我说过的话，这样真的很不好，漓君的世界当然不应该被我一个人占据，但也不应该被游戏占据，我知道漓君从来不认真读书，不喜欢运动，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连新闻都不看，我真的很希望漓君能有所改变，不要如现在这般颓唐下去。”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总是想着，等你回来了，一切就会好的。我总是想着，反正你不在身边，我正好靠游戏来打发时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会改，别走好吗？”漓飞速地摁着手机，懊悔和恐慌像黑洞一样将他整个吞噬。
“没时间了。”回信似乎又在答非所问：“希望以后遇到别的女孩子，漓君能好好待她。”
漓疯了一般地打着不要，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一封回信，只有两个字——“漓君……”
“嗯？”他删掉已经打好的字，重发了条信息。
“我爱你。”
漓舒了一口气，灵这个家伙居然敢和他恶作剧，害得他快要哭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电脑，发现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十五点十四分。
“你上班时玩手机，不怕被抓住吗？”他神色轻松地打着字。
没有回应。
“被店长之类的抓住的话，是要扣薪水的吧？”
还是没有回应。
“我没有生气，你快回话啦。”
依旧没有回应。
“人呢？是忙了吗？”
……
漓一直坐在桌前给灵发信息，却始终没有回应，当他发到第一百条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室友下了课回到宿舍，一进门就问他：“灵那边没事吧？”
“她那能有什么事？”漓一脸狐疑地问。
“你不知道？你没看今天的新闻吗？”室友吃惊地瞪着他，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递到他面前——“北京时间13时46分，日本本州岛仙台港东130公里处发生里氏8.9级地震，将引发约6米高的海啸，预计仙台湾地区为主要灾区……”
漓觉得眼前一黑，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给灵打了一个越洋电话，却只有语音提示，他听不懂日语，却猜到那应该是关机或不在服务区的意思，他颓然地坐下，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手机突然亮了，是和灵一起留学的朋友发过来的。
“漓君，灵酱打工的酒店被海啸夷为了平地，搜救人员刚刚找到了……她的遗体……”
“她……什么时候的事……”漓大吃一惊，瞬间泪如雨下，视线模糊地打着字。
“她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虽然进了水，不知为什么却还能显示，只是上面的时间停在了十五点十四分。”
“这不可能！”
“又是恶作剧对不对？”
“我错了，你们不要再合伙来骗我了！”
“十五点十四分……十五点十四分她还在给我发信息啊！虽然是最后一条，但也没可能就这么突然啊！”漓疯了一般地连续发着信息，质问着灵的同学。
“漓君，我不明白你的说法，可能是你太悲伤了，灵确实于东京时间十五点十四分去世，按北京时间算的话，就是十四点十四分。”对方如是回复。
时差！漓如遭了雷击一般愣在原地，如果是这么说的话，第一条信息来的时间，正是灵去世的时间，那么那些信息……
他近乎癫狂地打开手机，发现不管是收件箱还是发件箱，统统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