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天苑小区的大门,罗侯那张每一丝皱纹都表演着怜悯的脸顿时舒展了开来,像打在浑身的明亮的阳光,明媚灿烂。
二十五年,多么漫长的岁月!每一刻都活在努力雕琢的真诚背后的虚伪里,时时谋划,步步为营。
情?多么可笑的一种情绪!人性里只有纯粹的利益和永不凋零的仇恨,哪有什么感情?
你就安静地走吧!我不会告诉你,杀你的人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的身后事,我会努力帮你做好,也算是尽了一份多年兄弟的情分。
罗侯,自认为用最解恨的方式报了一段隐藏二十多年的仇恨,内心异常的兴奋。
打开车门时,罗侯望了身后的保镖——罗坤一眼,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鼓励又似认可,也有一丝怜悯。坐在车里的罗侯,禁闭的嘴唇斜出一丝弧度,有一种嘲讽与蔑视的态度。
二十五年前,十六岁的左风与十五岁的罗侯一起走出大山,来到城市。工地里搬过砖,货站扛过货,到店里做过服务员,商场门口发过传单,摆过地摊,也开过商店。
风风雨雨,他们同甘共苦。
十多年前,他们终于合资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越来越好,生活也越来越好。
二十五年前,他们认识一个姑娘,名字叫于兰,同样是从农村到城里打工的孩子。他们在同一家饭店里干活儿。情愫也在一点一滴的日子中悄悄萌芽。
左风是一个实在的小伙子,性格沉稳,也很朴实,觉得一个小女孩在外打工不容易,经常帮助于兰。
罗侯从第一天见到这个身材瘦弱、但眉目间却很有一股英气、皮肤白皙的女孩儿就被其深深吸引。下班后,经常从厨房偷一些肉肠或者煮鸡蛋之类的送给于兰。
每一次看到于兰可爱腼腆的笑容,罗侯心里就喜滋滋的,感觉特幸福。
左风看得出罗侯对于兰的感情,也读得懂于兰看自己的眼神。
但左风仍然选择了情场上的退缩,不想因为爱情而伤害了兄弟间的感情。
罗侯以为是自己的追求获得了成功,但心里却总有疙瘩,总怀疑于兰的心里仍有左风。这种心理在罗侯因烫伤住院的日子里尤为明显。
怀疑像一场永不停息的风暴在罗侯的心里刮得昏天暗地。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罗侯终于出院了,但他却得知了一个消息:于兰怀孕了。
罗侯像个疯子一样在狭小的出租间里对于兰拳打脚踢,丝毫不听于兰的解释,也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第二天,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于兰离开了罗侯,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罗侯如往常一样去饭店工作,只是很少理会左风。左风发现于兰没有上班,询问罗侯,却被罗侯莫名其妙地顶撞一番。
左风只是知道于兰离开了,却一辈子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罗侯也从没告诉过他,因为他要报复左风。他认为一切的结果都是左风造成的。
他想起种种过往,无论在村里还是在城市,左风总是抢他的风头,所有人都说左风好,他不承认,他相信他比左风聪明,因为他有很多的“鬼主意”。
他住院期间,左风经常去看望他,但跟他一起的还有于兰。由于罗侯住院,家里偶尔停电停水都是左风帮的忙。
城市混乱,恰好在他住院期间家里遭了一回贼,左风保护于兰好几晚……然后罗侯就知道,她怀孕了……
是的,他要报复左风,报复这个虚伪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这个睡了自己女人的男人。
大半年过去了,似乎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那天去菜市场左风却碰到了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的于兰。
衣衫褴褛,深秋的季节里,于兰穿着单薄的衣服……
那一刻,左风留下了眼泪……
一个多月以后,左风从医院里抱出一个男婴,按照于兰生前的意愿:给男孩儿取名——于风;有关于兰的一切永远不要告诉罗侯,也不要为孩子寻找父亲。
现实所迫,左风没有能力去抚养一个婴儿,于是送到了城里的福利院,在婴儿的包裹里塞了一张纸条:于风,生日1983年10月8日。
某个角落里,泪水肆意横流,左风从没想过于兰会因难产而死,但他却知道,那个孩子虽然叫于风,即使于兰没说,左风也知道:他一定是罗侯的孩子。
左风再忙碌也会偶尔抽时间去福利院看望于风。渐渐地,罗侯发现了左风的举动,当他知道福利院里的男孩叫“于风”时,罗侯的心里就一团怒火,也有了一个想法。
三年后,左风再一次去福利院看望孩子时却发现:孩子被领养走了。左风再三询问,福利院也并未告知任何消息。
十几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罗侯也娶妻生子,左风却一直没有结婚。
他每次看到罗侯的小女儿,就想起可爱的于风,但他不能告诉罗侯,他不能用一个孩子去破坏罗侯的家庭。
他决定找回于风,亲自抚养他,不因为别的,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只是左风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罗侯察觉,罗侯提前安排人找到了男孩儿,并给了当初领养于风的那家农户一笔不小的费用,从此以后,他给男孩改了一个名字——罗坤。
这一年,男孩儿十二岁。
两年后,罗侯把他送到国外,进行了秘密培训。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罗侯预想的轨迹发展。
罗侯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点燃一支烟,喷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儿:是的,左风就是一个伪君子,无论什么事都看似不争不夺,但其实是一种掩饰,凡是我做的决定他都要干预,我冲动?我莽撞?没有我,能有公司的今天么?十几年前睡我的女人,哼,十年后我就让你儿子亲手杀了你!
罗侯通红的脸上爬满了扭曲的笑容。
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左风与罗侯也经常忙的不可开交。
每次不可避免需要他俩亲自出差的时候,左风都主动要求自己去,让已经成家的罗侯多陪陪妻子与孩子。
但罗侯认为这是左风想隐瞒业务,开拓自己的道路,吞噬公司财产,总是不同意。
左风想不到罗侯那么多的心思。
自从丢失了于风的消息以后,左风便一心一意的全身心的扑到了事业上。
而在国外的于风正一点一点被训练成了一个杀手,他的大脑里也被罗侯灌输了一系列黑暗的思想和理念。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罗侯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看似一个好兆头……
二十多年,左风看得出自己的兄弟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但多年的交情,从小的情义让左风舍弃不得罗侯。他看得懂这个社会,如若没有自己的存在,罗侯很容易泥足深陷。
他背地里为罗侯解决过不少的麻烦,但他从没有说过,他知道,自己表现的越明显反而会被自己的兄弟嫉妒,招来自己兄弟的怀疑!
但左风却万万没有想到,罗侯正在走入黑暗,并且亲自培养了一个杀手。
有些事,无论你做了与否,或者你说了与否,在他人的心里都是一样的,他认为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人世间就是有这样一条荒谬的定理。
参加左风葬礼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一团光从左风的身体里冉冉升起,越来越高,升至某一刻突然一顿,仿佛穿越了空间,失去了踪迹。
“我是灵魂使者,恭喜你在这一世里完成了成长。你有主动选择转世的权利!”一团朦胧的光影从远处缓缓飘至左风的面前,充满祥和的声音另左风的灵魂一阵舒坦。
左风的灵魂从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就已开始觉醒他所有的记忆,现在左风已经清楚了自己的状况——或者说他已经不再是左风,而是纯粹的灵魂。
他微笑地朝着使者点点头,手轻轻一拂,人世间的情景便显现在眼前,抬起的手指向一人,“他的来世如何?”。
“罪孽太深,投胎为狗!”。
“我等他,去同一世界。”左风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套路,不是人世间的心机与迫害,而是灵魂中的真诚与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