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地望着窗
也能望见她
她在我幻想的窗里
我望她也在窗前
用手支着丰满的下颌
而她柔和的眼
则沉浸在思念里
在她思念的眼里
映着一个无边的天
那天的颜色
是梦一般青的
青的天的上面
浮起白的云片了
追踪那云片
她能望见我的影子
是的,她能望见我
也在这样的日子
因我也是生存在
她幻想的窗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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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君时君梦我
《窗》这首诗,在艾青的诗的森林间,是一株有着奇异光彩的树,为数很少,因而更显出它的可贵。
这首诗写于诗人在常州任教时期,发表于1936年12月《新诗》月刊一卷三期,署名:莪伽。
这首诗无论从题材上、构思上,还是从格调上都有别于同时期的其它诗作。就是在诗人以后的创作中,也很少见到这样的诗作。
这是一首爱情诗,而爱情诗在诗人的创作中是很少见的。
这首诗的构思非常奇特,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诗以窗为中心,一层一层展开。“在这样绮丽的日子/我悠悠地望着窗”,一般来讲,诗可能沿着“望着窗”实写下去,在窗里望见她,望见她的神情或其它情景等等,来抒发“我”的爱心。在过去的一些爱情诗作中,我们可以常常看到这种写法。而这首《窗》,却没有直接写下去,而是笔锋一转,写“她在我幻想的窗里”,这就把思念的感情推进了:望着窗,看见了幻想的窗里的她。诗人没有就此止步,而又进一步写道:
“我望她也在窗前/用手支着丰满的下颌/而她柔和的眼/则沉浸在思念里。”
“我”在“幻想的窗里”,望见她也在窗前思念“我”,这种推移很少见了。这样写,使“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很浓地跃然纸上。
这样的构思不仅奇特新颖,而且极有力地增强了表现力,增强了感情的浓度。
而更为奇特新颖的是,诗人在下面集中笔墨刻划她的眼。眼是心灵的窗,把窗的含意推进了一层。对她的眼的描绘,诗人写得那么清沏,那么耐人寻味:
“在她思念的眼里/映着一个无边的天/那天的颜色/是梦一般青的/青的天的上面/浮起白的云片了/追踪那云片/她能望见我的影子。”
可以说,这一段是整首诗的中心,也是这首诗的光彩所在。前面的描写已够精采了,这一段则是锦上添花,不能不令人惊叹。“我”望着窗,不仅望见了她在我幻想的窗里,而且望见了她的眼睛,望见了她眼里的天空……这热切的思念到了怎样的程度,可想而知。
最后,写“我”也在她幻想的窗里,和前面作了呼应,整首诗完整了。她在我幻想的窗里,我在她幻想的窗里,是这首诗构思的总的框架。我们看,这样的构思真是非同一般。
应该说,构思的巧妙,是这首诗成功的关键。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遇到了怎样的契机,而获得这样的灵感呢?这样巧妙的构思是怎样产生的呢?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推断,诗人很可能是从窗得到启发的,由窗想到了心灵之窗——眼睛,着力刻划眼睛便使这首诗成功了。
写诗,构思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构思的巧妙,就是成功的一半。
在构思上,诗人是非常下功夫的。在诗人的许多诗篇中,都可以看到诗人构思的长处,构思的机智巧妙,闪烁着诗人的智慧之光。
在《窗》以前的诗作中,我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诗人构思上的机智巧妙,如《灯》、《辽阔》等。在《窗》以后的诗作中,这种构思上的机智巧妙例证就更多了。如《树》、《煤的对话》等。
构思上的成功,是巧思的结果,而巧思是艺术敏感力的一种表现。要想有巧思的能力,也就是说,要想有极强的艺术敏感力,诗的创作者必须要拥有智慧,这智慧包括天才的成份和勤奋的成份。另一方面,还必须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艺术实践经验。巧思,并不是容易得来的,它是创作能力的一种综合表现。
艾青之所以能不断地获得巧思,不仅在于他机敏聪慧,还在于他勤奋,更在于他重视生活经验,注意向生活学习,并重视积累自己的创作经验。
因为艾青深切知道,诗的创作过程是艰苦的。他说:
“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和其他的劳动者是一样艰苦的。
“他必须把自己全部的感应去感应那对象,他必须用社会学的、经济学的钢锤去锤炼那对象,他必须为那对象在自己心里起火,把自己的情感燃烧起来,再拿这火去熔化那对象,使它能在那激动着皮链与钢轮的机器——写作——里凝结一种形态,最后再交付给一个严酷而冷静的技师——美学去受检验,如此完成了出品。”(《诗论》)
《窗》这首诗,可以说就是诗人这样锤炼的结晶。
(郭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