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晗,你的手镯真漂亮呢,新买的吧?”林曦瞪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的欣羡的模样尤其可爱,“老实交代,是谁送的啊?”
“嗯。还有谁啊,他呗。”晓晗脸红扑扑的,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般,在蜜的海洋中翻滚激荡。她的相貌也算中上之姿,唯一的遗憾只剩脸上那几点淡淡的雀斑罢,可对于正值青春妙龄的她,这也似乎无伤大雅。她乌黑的长发披肩,青黑色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是别有风味,一点也不觉得土气。五月的风带着栀子花的清香,使微微扬起的秀发和过膝的百褶裙显得飘逸,还有她颇为得意的长腿,以及擦得发亮的皮鞋。
晓晗和林曦因为长的有几分相像,又觉得彼此聊天玩乐甚欢,就这样成为了十多年的好友,感情深厚得可以口无遮拦,无话不谈,哪怕是对旁人难以启齿的绝对秘密。那不是亲姐妹甚似亲姐妹,只恨苍天无眼让她们相见恨晚的意味,足见女人是多么感性的动物。
林曦看着她那小女人的辛福模样,禁不住掩嘴偷笑。有意的唏嘘打趣道:“咦咦,就属你命好啊,有个疼你爱你又帅气又能干的父亲,唉,尽是羡煞我这样的苦命人啊。”林曦的话说假也并不假,平常过得自在潇洒难以察觉,可她的家境不算太好,一连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女孩,好在大姐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又在父亲的支持下,家里最小的林曦得以上学,可她母亲却一直反对,总催促着她早日找个好人家嫁了。
“只是生日礼物而已啦,看你那八卦德行,多想些啥事体啦!”对于父亲,晓晗从不愿与人提及,哪怕是林曦,可还习惯性岔开了话题,“讲起来过几天就是我18岁的生日啦,你不会忘了吧?”“怎么会忘呢,我这记性可不坏呢,早给你准备好了。哎哟,该死该死,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林曦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还一边轻拍着脑门,十分懊恼的样子真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讨打。还算你有良心。”晓晗翻了翻白眼,随后又像憋了好久,两人默契的相视而笑。放学路上的欢笑让她们忘怀了一天上课的乏闷和疲惫,也让她们庆幸有对方的一路陪伴。
“哎,听说,姜岳云给你写情书了?”林曦的八卦热情依旧不依不饶。这个叫姜岳云的,长得英俊潇洒,又很有文采,是学校里众多少女爱慕的对象。
“是啊,你也知道的,我不能接受他的。”提起这个名字,晓晗低下头收敛起了笑容。林曦也是难得一见晓晗皱起眉头,“那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林曦似乎在试探什么,她紧攥着衣角的双手已经攥出汗来。“人是不错,就是觉得太风流轻浮了。”晓晗却回答得心不在焉。“是吗?”林曦像是欲言又止,又似乎松了口气。
原以为短暂的沉默只是片刻休息,没想到空气竟变得如此压抑沉闷,叫人说不出话来。
随后一路也再无话。
2.
陆瑾年是上海某家大银行的经理,可谓年轻有为,又娶了个漂亮的妻子。只可惜新婚几年后,妻子柳梦晗不幸染病而死。
这已经是陆瑾年心中最深处的伤疤。连神志都有些不清,他总觉得梦晗仍然还在他身边,又感觉生活变得像梦一般不真实。
他情愿一直活在虚幻中永世不醒,因为每一次梦破碎后的痛彻心扉一遍遍蹂躏他的心脏,他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承受不住崩溃。在不开灯的空荡荡房间里,除了依靠在角落好有个依靠的他,竟空无一人。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他气愤命运的不公。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记得很清楚,她柔柔的秀发,浅浅的酒窝,却遥远的无法企及,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巧笑倩兮,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纯真无邪。她喜欢的颜色,她喜欢的食物,她喜欢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是顶喜欢日出的,那是最美好的记忆。记忆中每年春末初夏之际,都会带着帐篷去郊外露营。躺在帐篷内,依偎着在月光下诉说着情话,数着漫天的星星安然入眠,当天还未亮就早早醒来,顺便将她吻醒,一起等待第一缕阳光划破黎明的黑暗······
她喜欢的,也渐渐变成他所喜欢的,喜欢她的一切,连同名字在内。他陪着她看那些老掉牙的戏曲和电影,陪着她在午后的阳光下读书品茶,陪着她度过所有的不快乐和下雨天······
曾经他总认为生活只有学习和工作,觉得日子乏味又多不胜数如同那夏天的蚊子赶也赶不光,遇见了她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一分一秒不在是时间的踽踽独行,而是一簇簇萤火虫般明媚又欢快的舞蹈······
他仿佛又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一个孤独的人离开了,留下了她的孤独让另一个孤独的人来承受。
陆瑾年轻轻叹了口气。
3.
晓晗寄读于学校。一个月最多也就只能回家两回。而只有晓晗在时,陆瑾年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真正完整的一个人。
这一天,陆瑾年早早已经在家做好了丰盛的晚餐,等待晓晗回家。
似乎横跨了半个世纪。又是一次久别的重逢,陆瑾年倚着门望着晓晗披着夕阳,款款走来,竟看得有些痴了。“像极了,像极了。”他喃喃着像说着梦话一般。
晓晗脑中还回想着姜岳云那封情书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到陆瑾年的跟前,被他一把抱起,还在空中旋转。
晓晗没有丝毫的惊讶,她只是觉得一如往常的幸福。她娇嗔道:“好啦,瑾年,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4.
晚饭后,晓晗就回房间,说是去做功课。那原本是属于她的房间,因为一直没住于是名存实亡,渐渐就成了书房。
晓晗总觉得心烦意乱,像根刺扎在喉咙一般。她犹豫了会儿,还是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白色信封。
她发着呆,却不敢打开。不知不觉,这个男人闯入了自己的天地,让她有小鹿乱撞的忐忑,想着想着,居然开始有些害怕,甚至有种背叛的羞耻。她慌忙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集中注意于功课上。
这天晚上,晓晗失眠了。边上的陆瑾年也许有些劳累而鼾声微响,她仔细看着半月未见的陆瑾年,看着他熟睡时笑得开心,也许在做什么美梦吧。在晓晗眼中,以为陆瑾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子,没有人比他更温柔体贴,没有人比他成熟稳重,原本那个怕黑不敢一个人睡的小女孩,只要在这个男人的臂弯中,就能睡得十分安稳。
看着岁月渐渐爬上他的额头,像是历史的年轮,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眉上,他的发上,亮的刺眼。晓晗猛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快的惊人,看的心疼。
晓晗看着眼前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以及床头柜上安静躺着的手镯。“父亲”这个词一直藏在她内心深处许多年了,她总是不愿想起或提及他的身份,她以为这样就好了,直到永远永远。
而结果只是自欺欺人,因为这个既定的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的。理性渐渐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的,况且感情是自私的,何必那么固执呢。
她这样努力劝说着自己。
不经意间她又想到了姜岳云,以及那封还未拆开的信。她感到胸口的苦楚似乎要溢满而出,却又卡在了喉咙,她好想哭,又怕哭出了声。
5.
第二天,晓晗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陆瑾年见之犹怜,心疼不已,昨晚他已经察觉到有心事,转念一想大概学校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也没有说什么。如今真是一头雾水,问晓晗怎么回事,晓晗要么自顾自的发呆,要么只是搪塞几句。
陆瑾年想尽了办法哄她开心,却无可奈何。陆瑾年只好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里,兀自生气懊恼,一边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到晓晗生气了。
“叮叮叮”。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的铃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是林曦打来的。
晓晗接起了电话,听到的满是林曦的道歉,似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晓晗不由的觉得好笑,心里臆测着,估计又是跟自己开什么玩笑。
可这真的不是什么玩笑。原来,那封情书是写给林曦而并非写给晓晗的,信封上什么也没写,结果稀里糊涂到了晓晗的手上。
晓晗不相信!她怎么会相信!多么可笑的玩笑!
可当她打开信封看见第一行的署名时,似乎天塌了半边。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凝固住了,像是风雪呼啸中临近熄灭的烛灯。是啊,多么可笑的误会啊!
晓晗放下电话,像个疯子跑出门去,隐约好像听见陆瑾年在喊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想,她只想问个清楚,找谁呢?林曦?还是姜岳云?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让她措手不及。
也许因为今天的天气格外的闷热,也许大家都正在家午睡,路上都空荡荡的,偶然有几个行人。晓晗只顾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或许,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而已吧。那不要紧,反正路很长,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长到足够她慢慢冷静下来清醒的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已逝的母亲,以及曾经那种兔死狐悲的悲哀。
又想起了父亲,这个遥远的词。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对付陆瑾年,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的拥抱。
她的心里真正的长了根刺,无意间就会刺痛她的心。
今天的阳光明媚得扎眼,让人难以睁开双眼。晓晗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影子,竟然感到深深的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