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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摇情满江树

来源:情诗网    2020-11-03    分类:心情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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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转眼间,大学毕业已十余载,昔日朝夕相处的同窗,如今差别是越发地大了。有的入了体制,官至正厅;有的商海博击,家财万贯;有的国外定居,远避喧嚣,一门心思做学问搞研究;还有的大隐于市,不图富贵,只求清闲,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市井滋润小日子。

学物理的人大多看问题客观理智,我们都很清楚的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造化迥异,机缘不同,所欲的所求的也都不一样,无论是谁成了将相商贾或是谁当了贩夫走卒,只要本人开心自己称意就好,人生就算得上是知行合一心意一致的好人生。

因此,虽然大家如今的地位相差悬殊,但只要是同学聚会,就绝没有摆臭架子的,谁要是自己先把自己端起来,大家就都不理会他,让他做个自讨没趣的孤家寡人。这种平等的风格,也是同学聚会纯粹和可持续的重要保证。否则等到同学旧情叙到无可再叙,当年趣事聊到百无聊赖,就只剩各奔天涯再无往来了。

大家都是高智商的科大少年班出来的,深谙事物运行机理,谁也不会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所以,两年一次的聚会,同学们只要能抽出身,都会前来一聚。氛围一贯地不热烈但惬意舒适,大家都能平和坦诚,真实真然,就为了看看时光这把柳叶刀,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在我们熟悉的人身上,会剔出怎样的形状,刻下怎么的故事。这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

今年的聚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张之冲吸引了,因为,他竟然以青袍黄冠发髻拂尘的道士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问,原来他一年前就做了道士,现挂在崂山一个观里。说实话有些惊讶,要知道前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张之冲的身份还是国企副总,据说排名六个副总之首,不日即可升任掌门。这眨眼工夫,怎地变化这般惊人,跨度如此巨大。

大家纷纷关切地询问张之冲,怎步了宁铂学长后尘?
不一样吧,他是和尚,我是道士。
张真人,你不要打诳语,你是不是仕途遇到了什么坎坷?我们打趣道。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原来的生活太没意思。
那当道士有意思么?
有啊,我活了这一把岁数,才发现道士这个职业最适合自己的生活。张之冲一本正经地说。重生贵生、度己度人,体道悟道,很符合我的情趣嘛,无量天尊。
你有情趣了,那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又不是全真派,我是散居的正一派,喝酒吃肉性生活,没有影响。
大家都笑。他也笑。

大家一会儿功夫也就适应了张之冲不时蹦出的无量天尊,原来他是个酒肉道士,跟原来的张总除了足缠白布袜,头戴混元巾外,没啥子屌不同,开口闭口一样脏话不断黄字连篇。

道士除了打太极拳和早晚诵《功课经》,还干啥。大家问。
琴棋书画呗,再就是算命和炼丹。
呵,算命,你啥时候学的?
屁话,贫道也在体制里混迹了多年,搭眼看人十有八九都是准的,这功夫不就是算命么。
那炼丹呢?
更简单,我挂的那个观,就是用蜂蜜加玉米面,再掺些汇仁肾宝,搓成丸。有专干这个的道士。
这也行?
怎么不行,这个才挣钱呢。不过我不干这个,我还不缺钱,而且我还交伙食费。
那你在挂的那个观里都干什么嘛?
砍柴,挑水,种点蔬菜,坐圜守静。他回答。
从明天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开玩笑地问。
差不多,人这一辈子其实挺短,什么叫聪明,什么叫笨,都是虚妄。我暂时想通了,在乎的越多,限制就越多,烦恼都是自寻的。张真人正色低吟: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看着这个张之冲,这个当年既豪爽坦荡义薄云天,又心机玲珑城府深沉的学生会副主席,越发觉得有趣。当年我们都说他名字起的好,成功将令狐冲与林平之合体,完美融合。比如说,大家学习都很用功,都拼命地学,但张之冲就不,就学得刚刚够用就行,多一点都不学。省出时间和精力搞社交拢人脉。所以他是最先发展的党员积极分子。再看现在这一身道士装扮,真是有意思。

再比如,张真人以前最看不上体力劳动者,崇尚智力。崇尚三十六计和二孙兵法,凡事力求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信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最爱鞭辟入里地分析张韩萧永远也成不了刘邦的原因。如今却自己砍柴磨刀,担水浇菜,干起体力活来一丝不苟。这变化真是够大。想着这件事,我顿时感到这个世界也有趣起来。

大家后来各自聊了一些近况,讲了一些当年的趣事,聚会结束时,大家相约后年再见。只是不知到时候又有谁会有什么样的大变化。不过变化归变化,依旧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因为我们都知道大家早晚都是要死的,学物理的人对生死就是看得这样明了透彻。就像当年学习学得累了,同学们集体约好在月圆之夜撸一发,为的就是在这自然潮汐力的作用下,在这万古恒亘的虚无时空里,找到一丝没有信仰的人在世间残存的依赖。

一如张真人最喜欢的那首诗-《春江花月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喜欢的就是它如梦似幻的时空感之外,那隐约的人间烟火气,显得真实可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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