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逸凡
做完城建局长关于新区规划的专访,已是晚上9点多了。林一凡谢绝了他温柔的共进晚餐的邀请,只身去了单位,打开电脑专心把稿子赶了出来,好明天送给总编大人。
走出单位大门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深秋的夜晚清凉如水,林一凡下了出租车要经过一条很深的巷子才到自己居住的小区。
当她觉得身后有人时已晚了,来人凶巴巴地用刀抵了她的腰说:“把包交出来。”她吓呆了,一股脑把包丢到那人怀里,看着那人跑远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借了路人的手机报了警,然后缩了身子蹲在一棵大树旁。
一会儿警车唔哩哇里地赶过来。下来一位穿警服的男人问,是你报的警吗?林一凡像见到亲人一般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然后就软绵绵地倒在了那位警官的怀里。
醒来时已在派出所宽敞明亮的大厅里的椅子上,身上盖了一件警服外套,守着的警察见其醒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喝过之后她才语句通畅地把大致情况做了笔录。
包里的东西不多,但差不多是她半个家当,购物卡 、银行卡、身份证、家里的钥匙、化妆品什么等等乱七八糟。
林一凡面露难色地对那人说,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她身无分文,主要还是害怕。
坐上那人的警车,林一凡还蜷缩着身子。
进小区到了楼下,林一凡道谢下车,周方刚掉头 一抬眼见那女孩又哭丧着脸站在车旁就问:“又怎么了?”林一凡摊开双手:“没有钥匙,都在包里。”“没有亲戚吗,这里?”他问。她摇头。
周方想了想推开车门说了声:“上车吧。”这个时候找人开锁也不现实。
车子又把林一凡带到了派出所。
“你跟我来,”周方把她带到楼后一间宿舍门口 说,“进去吧,先睡一晚。”林一凡吞吞吐吐:“那你……”周方白她一眼:“我今晚值班,睡值班室。”屋里收拾得很整洁,被子叠得像豆腐块。可能太困了。一凡沾到被子马上就呼呼睡着了。
早上林一凡起床收拾好了,去找那人道别;“谢谢你。”那人摆摆手:“有进展就通知你。”
林一凡又可怜兮兮地问:“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好坐车。”周方起身拿了一张大钞拍到她手里。“谢谢你,我会还你的。”周方摆摆手,目送那女孩出了大门。
赶在银行上班之前先挂失了银行卡。里面几年的积蓄呢,还好没有被劫匪先下手。
午休的时候打电话给李大志,那边只是简短的几句嘱咐,下次一定注意什么的,一点也没感觉出一凡心里所受的惊吓和委屈。
大志前年考了公务员,现在下面县里做县委秘书,刚开始还十天半月回来一趟,现在已近三个月没有回来了。
他们是同学,一起毕业都没有回老家江西,想一起在这个城市里打拼创造属于两人的美好未来。
周末的时候,林一凡心里的惊魂还在,就独自坐车去了大志在的城市,让他抱一抱就好了,她想。
大志见到她没有重逢的喜悦,而是很慌乱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晚上还走吗?”“当然不走了!”她甩了包进了洗手间,出来时已满脸泪痕。那里已是别人的天下,口红、牙杯,粉红色带蕾丝的小内裤,镂空的罩子,扯万国旗。
背着包朝外走的时候,大志在身后轻声说:“一凡,对不起。”
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连夜赶回自己的小屋才哭得肝肠寸断。大三开始到现在已经6年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可以白头到老。
她去云南出了一趟差,顺便去了丽江,买回许多纪念品,心情还是很差,做什么都无精打采。
和驴友约了周末去爬山,到了出发地才发现那天借她钱的警察也在,还是这次户外运动的组织者,不过他穿运动服还是很阳光的,不像那天冷冰冰。
由于这几天休息和饮食都不规律,其实更多是没心情,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已出了细密密的一层汗。队友帮她拎了水壶,周方则把她的包背到了自己肩上。
到了山顶,她绕到一块巨石后面,对着苍穹大地扯了喉咙大喊:吆喝喝,吆喝喝……一连喊了四五声,然后擦干了眼泪,才觉得气顺了许多。
下山分手的时候,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包,他直视她说:“心情好多了吧,不要轻易为一个人流眼泪,有些人是不值得的。”她想他指的是她在山顶的作为。脸腾地红了:“要还你钱的。” “就当我为群众做好事了。”他打趣。
然后各自散开。
林一凡到王敏的编辑部领稿费,业余偶尔也给副 刊部写一些抒情小文,赚点喝下午茶的费用。
王敏说:“一凡,你替我到乡下去采访一位农民企业家,待会我把资料发你邮箱里,这个稿子越快越好,最好今天采,明天发。”一凡这边大吼:“你当我立等可取,哪个乡镇?我怎么去?”王敏这厢却六亲不认:“5000字,因为是加急件,稿费千字600元。”百无一用是文人,除了码些文字能赚点银子,供自己吃饭,穿衣,孝顺老娘,那还清高什么,何况开出的价格不菲。想到这里,林一凡的语气软了下来:“好,我写。”
一个人背了采访包倒了三路公交车才到乡下的一处大企业。那老总还是很有做派的,做完专访含情脉脉地对林一凡说:“林小姐年轻漂亮。我送你回去,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在市里有别墅的。”“谢谢,我还要回去赶稿。”说着,踏着暮色跳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收到同事高明的结婚请柬,一凡一大早收拾了自己去参加婚礼。新娘家做生意,父亲是本市商会的会长。地点是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一凡穿了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但处在众多衣冠楚楚的来宾中还是像只丑小鸭。
五星酒店的豪华让她心生怯意。女上司说女人就得到这种地方体验一下。
一凡感叹:“就我们那点月工资,一顿饭就吃掉大半,怎么体验?”女上司优雅地转身:“你是女人,来这种地方还要自己埋单吗?”倒是把林一凡怔在原地好久:“喔,原来这样呀,可惜自己没那么倾国倾城。唉!”
正胡思乱想,有人在她耳边小声问:“怎么你也在这里。”一凡回头,那晚的警察正笑意盈盈地望 着她,穿正装的他真的帅呆了,像极了韩剧里的柳镇。“我同事。”她指了新郎。“我邻居。”他指了新娘。“我叫周方。”他又说。“林一凡”她说。“我知道。”他给她做过笔录。
正说着,一凡一抬头瞬间脸上血色全无,李大志正牵了一花枝招展的女人往里走,林一凡下意识地伸手挽了周方的胳膊。“周方哥,你也来了。”大志身边的女子倒是先和他俩打招呼了,“这是你女朋友吗?这么漂亮。” “你好。”一凡主动回应,怕的就是周方不承认自己。“你好!”周方很大气的和大志握手。大志脸色阴沉地看着林一凡,点头过去了。一凡松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周方则主动搂了她肩膀说:“别动,他一直在看你的。”他什么都明了。“他很有眼光,这女孩的爸爸是开发区的老二,马上要提正职了。”
林一凡倒替大志难过了,那女孩不适合他,他是沉稳内敛的男子。这次可能为了迎合女孩,他穿着也很花哨,衬衫肉紧地箍在身上,怎么看都别扭。一个男人在任何时候如果不以内心凝定取胜,活该会丢人现眼。“我们家和女孩家关系不错。”周方又说。
从婚礼现场出来,周方送林一凡回家。下车的时候,周方眯了眼睛盯着她说:“既然你承认是我的女朋友,我可就当真了,明早来接你上班。”“我……”林一凡语结。周方摆摆手走掉了。
第二天,周方当真就开了车在楼下摁喇叭。林一凡正在洗澡,胡乱冲了几下就披着湿漉漉头发下来了。女人呀,永远都是这样,嘴上说不要的东西,心里不知道多么渴求呢。
周末和同事聚餐时,在餐馆过道里遇到了醉意朦胧的大志,大志一把抓了一凡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你比我强,我处心积虑才把人家小姑娘追到手,你倒是不声不响就把周局长的儿子给搞定了”“你说什么?”一凡一头雾水。“周方就是某局周局长的儿子,你厉害呀。”大志醋意大发。一凡 这才醍醐灌顶般:“是谁你管不着,请你放手。”大志离开后她怔了好久才拨通周方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那头一头雾水。“你的家庭。”“喔,这重要吗?只不过是一种工作。”他轻描淡写。“可是我觉得重要。”一凡心想,我这种灰姑娘拿什么去配你们的家庭,“我觉得我们不可能的。”说着挂了电话。
电话不接,找人不在,渐渐周方也不再勉强。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外界所有的条件只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不重要,就看你爱得够不够深,够不够执着。贫或富都不会阻挡相爱的心的,只要你愿意。
那天正在低头写稿,主任一阵风似的来:“快,一凡,林姗花园有歹徒劫持人质,你马上去做个专访。”
林一凡抓了采访包赶到时,外围已有许多人,公安、特警、狙击手都到位了,电视台、广播台、日报的记者陆续赶到。一凡先向市局的一位刑警队长了解了大致情况。歹徒是惯犯,今天在街上抢劫时被民警追到这里,手里有枪,已在大街上伤了一位路人,现在正劫持了一位60多岁的女人在居民楼里面的一间屋里。
周方正拿着话筒和歹徒喊话、周旋,争取最小的损失,别人都静静地呆着,气氛很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小时后,歹徒终于松口,说可以释放人质,但必须有人主动到门口交换,还要送一些水给他。
周方开始穿防弹衣,说:“我去。”局领导不同意,要找特警,或是再想别的办法。周方说:“不能再等了,人质会越来越不安全。”周方拿了加了强力安眠药的特制的瓶装水,很镇定地往里走,所有的人看着他的背影,都沉默了。
林一凡泪眼朦胧中失声喊了声:“周方。”周方回头冲林一凡调皮地一笑,背朝她挥挥了手。
林一凡知道自己胸腔里这颗心从此易主。
人质出来后,120把其接走,周方没有回来。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林一凡哇地一声哭了。紧接着却看到周方打开房门露出头做出了胜利的手势,特警人员一拥而上做善后的工作。
林一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抱了周方的后背不肯松开,也不怕众目睽睽之下。
周方和林一凡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当晚,林一凡看他熟睡中清风明月般俊朗五官,把脸轻轻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嘴里喃喃地说:“感谢那晚的那个小偷,当时他不过偷走了我身边钱财,而你却偷走了我的心。”说完傻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