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非蛊,锦书难书,苗疆异域问情路。爱恨交织,锥心蚀骨,情路不抵君心处,一别终陌路。】
阿箐仍然记得第一次遇见沈茗时的场景。
当时他手牵着一匹青骢马从山上下来,那一天是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好似为了来衬托那个男子的卓尔不凡,天空便逐渐开始暗下来,黑云压城,数不清的马匹从那个男子的身后奔腾而来,万千尘土飞扬,模糊了阿箐的视线。
阿箐永远记得,那个神一样的男子利落上马,不要命地朝她奔来。天旋地转中,她的腰身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揽去,转眼间,她便置身奔驰中的青骢马上了。
“阿宁……”劲风扑面,她听见身后男子担忧的低唤。
垂下眼睫,阿箐头也不回地提醒道:“沈大哥且看清楚,我是阿箐,阿宁她已经死了。”
她明显地察觉到身后的男子身形一僵,许久之后,她在呼啸过耳的风中听到了一声被顷刻间吹散的叹息。
沈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子,他武功高深,豪情仗义,并且深情专一。他对阿宁的感情更是不容置疑,阿宁身死,他此生便不会再爱。
沈茗不易得到。这句传言在阿箐见到沈茗后便深信不疑了。
沈茗是个独来独往的英雄,他性情寡言少语,常年只身流浪,父母不明,多年的江湖生涯成就了他现如今不可动摇的地位,亦同时让他永失所爱。
阿宁被他失手杀死的那一天,沈茗入魔,大开杀戒。
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阿箐的出现,这个拥有着与阿宁相同的容颜,性格却背道而驰的少女,笑嘻嘻地抚平了魔头的怒火,看着有点娇嗔的意味。
自那以后,江湖上凡是有沈茗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少不了一名紫衣少女的死缠烂打,却偏偏这个小魔头又令沈茗打不得,骂不得,甚至有些时候,他面对那张与阿宁相同的脸,竟会生出悸动之心。每每这时,沈茗便避阿箐如蛇蝎。
确实,阿箐是蛇蝎美人,自幼在苗疆长大,师从毒王,善用蛊控制人心,操纵他人的生死。
她与阿宁,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亦是正邪两道中的翘楚,只不过一个是以救济天下而闻名,另一个却是以毒入道罢了。
英雄和魔女的纠缠与被纠缠,一时间为江湖上所津津乐道。
就连他为数不多的好兄弟都为之调侃:“沈大哥,伊人已逝,何不珍惜眼前人?”
“她在心上,永生永世。”可是他们那榆木脑袋的沈大哥就是不为所动。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躲在暗处偷听的阿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继续派人散布英雄沈茗与魔女阿箐的谣言。
就她混世魔女的经验而言,当某个谣言达到一定顶峰时,那么它的可信度就可以媲美一个真切发生的事实。
在这个快意恩仇的世上,大抵会有两种人逃不过命运的轮回因果。
一种是丰功伟绩者,得善报,流芳千古。另一种则是十恶不赦者,得恶果,千夫所指。
很显然,阿箐属于后者。
因果轮回的那一天,终是来了。
真相败露,沈茗,那个曾令她心神荡漾的男子啊,亲手用剑挑断了她双脚的经脉。
她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沈茗,大概除了阿宁身死的那一次。
他冲她大吼,怒不可遏地咆哮:“毒女!你这个毒女!阿宁她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你不配做她的妹妹!”
阿箐吃吃地笑了起来,一身紫衣,在此刻显得颇为狼狈。
“是,我是骗了她,可杀死她的人却是你。阿宁冰清玉洁,是画中狐,是世外仙,她是美人,美人如花隔云端。可我阿箐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她有的我也有,我甚至比她更爱你,我可以为你救人,亦可以为你杀人!沈茗,你不能因为她比我更早遇见你就全然否定我的心意!”
“阿宁就是阿宁,四海列国,千秋万代,这世上只有一个阿宁。”
“……沈大哥,你今日真的要置阿箐于死地吗?你莫要忘记那日答应过阿宁的承诺,你说过你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
“我不杀你,可是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沈茗起誓,今日与你断绝往日所有情分,此生,生死不复相见。”
“沈大哥!!”阿箐失声尖叫。
“够了!”
“哈哈哈……既然如此,今后如果再也见不到沈大哥,那我要这双眼睛还有何用?”说罢,在所有人始料未及时,阿箐一手作爪状,朝自己的双眼挖去。
一声凄厉,两行血泪,血淋淋的眼珠便被阿箐生生挖了出来。
沈茗双手握拳,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众人大惊。
阿箐笑着流下两行血泪,染血的脸庞愈发艳丽。万丈深渊外侧,她向沈茗深深一笑。
“沈大哥,我知道你恨极了我,可是我却爱惨了你,我无法忍受今后被你那般厌憎……愿你此生长命百岁,安康无虞,唯独所爱,平生成憾。”
沈茗突然之间心慌意乱,轻喃:“阿箐……”
那抹紫色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深渊口,一阵冷风将少女最后的话语吹进沈茗的耳内,熟悉的声音,如落地的惊雷,如当年山下的奔腾,不要命的悸动和心驰神往。
可是如今,无论是梦中向他嫣然一笑的白衣丽人,还是曾经触手可及的紫衣少女,她们都离开了他的身边,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一个能温暖他此生颠沛流离的人了。
她弥留的话语,果然一语成韱。
“沈茗,我要你此生都忘不掉一个阿箐。”她竟如此毅然决绝,丝毫不给他留下后悔的余地。
到底,他这看似圆满的一生中,唯独所爱,平生成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