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平凡着,但愿我们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有一颗细腻而丰富的心,让生活变得艳丽些,生动些。突然忆起小时候,一个夏日傍晚,一家人围坐于一张清瘦的桌子,吃着母亲做的清爽小菜。饭后母亲拿出一本书,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叫《说岳全传》。仍是那张清瘦的桌子,母亲识得很多字,也很能干。一会儿桌子收拾干净,母亲坐在桌子旁读这本书。我便坐在旁边,一边给我摇着蒲扇,我一边眯着眼睛听书。我渐渐沉入书的故事中,她赞叹着岳飞将才,频频点头微笑。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繁星点点,远处传来蝉鸣与蛙声。而我,不知什么时候竟趴在母亲腿上睡着了!现忆起那时,日子虽然不此如今,却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母亲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我的眼晴吹进了沙土,母亲总是为我吹眼睛里的沙子,她说,吹一吹,沙土就出来了,眼睛就不疼了。每次我的眼里被风吹进了沙土,都跑去让母亲吹吹。现在想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给母亲打电话,她说自己啥都好着呢,问我身体咋样,工作累不累、忙不忙。我每个星期六晚上打一回电话,我们每次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可我知道,她很在意儿女的牵挂,几分钟而已,她可以有一两天的好心情。 挂断电话,眼前浮现出母亲的眼睛。七十岁了,耷拉下来的眼皮隐约可以看到青春双眼皮大眼睛的些许痕迹。睫毛几乎掉光了,让人很容易想到油画上老奶奶掉光了牙齿的干瘪的嘴。眼白生出片片黄斑,和脸上的老年斑一起贴着岁月的广告。眼底已然浑浊,但并不老花眼,当年飞针走线能绣花的母亲,现在穿个针,依然如故。每当我们回家,母亲的眼里便溢满了温情,她的爱和饭桌上的菜成正比。临走,母亲定然要送,眼里满是不舍,嘴上却说赶紧回去好好歇歇。她所剩不多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百家碎戏,盯着电视,看得很专注,浑浊的眼和情节一起跌宕起伏……
每个人都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生长之地,一个则是心灵栖居之所。如今依然觉得一生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父母所在之处,一个则为自己余生寄身之地。而我喜爱坐在院子里上,看着游走的云,往返于天南地北的燕子,期待有一天可以走出村庄,寻找梦里的风景,去茶栈品一壶茶,去酒铺喝一坛酒,与某个素不相识的人结下一段缘分。多年后,我如愿以偿走出小小村庄,来到山水灵秀的江南和雄浑壮丽的塞北,来到大漠戈壁和海边诸岛,来到喧闹的城市,而旧时的村庄,那片故土,成了梦中的想象,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原乡。为了找寻灵魂的归依,我亦付出了深沉的代价,但人世莫失莫忘,一切都过去了,今时的悠闲洒然,自当感恩。“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些年,往来奔波,每逢踏上归乡的旅途,内心总是惶恐不安,深有近乡情更怯之感。那时年少,初入江湖,日夜寒窗孤影,碎银难取,功名遥不可及。父母安在,尚有栖息之所,哪一日父母离去,我依旧是漂萍,连故乡都没有了。如若可以,我愿将当下费尽十载取得的功名去交换从前的平淡。做个凡人,着素衣饮淡饭,听寻常人家屋檐上的喜鹊叫声,看门前的老树又抽新芽。都说落叶归根,人若飘尘,本无根无蒂,心之所往处,便是归宿。谁也不知道,最后的故乡会在何处,是在安稳的当下,还是在未知的天涯。而我那所谓的故乡,今生亦不知还能往返几次。来无处来,去无处去,于这世间,都是过客。
我想我的十四岁了。那个时候,我刚从乡下的小学,考到乡里的曹河二中去读书。我穿着我妈纳的土布鞋,我背着我妈缝的花格子书包,被城里同学取笑,乡下泥腿子。那个时候,我像只慢慢爬行的蜗牛,自卑地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里面。我家境贫寒,长相算不得出众,又算不上顶聪明,唯一公平的是,我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读书,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聆听老师的课,一样地享受阳光、清风和明月。我爸妈从没给我说过什么大道理,他们只是把做农活的农具给我备好,钉耙、锄头和扁担。我的出路写得明明白白,倘使书读不下去,只有回家,回到我那偏僻的乡下,以后找个人随便女孩子结婚算了,重复着祖祖辈辈的日子。这很现实。命运由不得我做出另外的选择,那么好,我只有埋头好好读书。我信,勤能补拙。当别的同学在睡觉的时候,我在学习。当别的同学逛街的时候,我在学习。当别的同学玩耍的时候,我还在学习。大家的智力其实都差不多,唯一的差距,就是有人肯付出努力,有人不肯罢了。是的,我很勤奋,这个习惯,从我少年时就养成,一直到今天,都未曾有所改变。它没有使我变得有多杰出有多了不起,但足以使我变得更美好,使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在我的记忆里,我最感谢的,就是中学那段勤奋的时光,它让我走出了我的乡下,走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走到更多更远的地方,阅览了人世间更多的风景。不是每个人都要考上清华北大?普通人难道就不优秀吗?只要积极向上,只要善良友爱,只要不颓废,在我看来,都是优秀的。我只知道,焦虑没有用,着急没有用,哭泣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努力去做。努力了,才能有所改变。也许最终无法达到别人眼中的那个优秀,但是,因为努力,我们会让自己更接近那个更好的自己,不是吗?写到这里,我想起今年去拉萨,遇到一个从芒康来的小母亲,她带着她的三个女儿,到拉萨读书,最大的女儿上幼儿园,最小的女儿,还有吃奶中。我不解,问她,芒康没有学校吗?她告诉我,也有的,但拉萨的教育资源多啊,她想让女儿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她说,有文化多好啊,哪怕是做生意,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她没文化,但她希望她的女儿们都能做个有文化的人。
白露的天,真是好。云朵挺像新摘下来的蔬菜,一朵一朵洗净了,摆在蓝瓷盘子里,等着谁来炒烹。 这满天空的蔬菜,风的确是有些凉了。
无主的小猫,养得肥胖溜圆的。它蹲在一棵桂花树下,冲我友好地看着。我喂过它香肠的,喂过它虾壳的,它一定记得。我跟它招招手,笑笑。那棵桂花树,快开花了。一场香喷喷的盛宴,已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万物各归其位,静等着开席吧。
大树的金灿灿,也就这两天的事。似乎听到哪里“唰”的一声, 树顶上都插上了黄旗帜。那是一片镶了金的招摇的旗帜,盛大的庆功会就要开场。庆什么呢?稻谷丰收,果实飘香。我等着它挂红灯笼的,那才叫一片欢腾呢。
白露来了。
虫子们一定听到她的脚步声了,轻轻的,静静的,一颗心多么温柔。花和叶子们也都知道她来了,她的吻,白如霜花。
不一样了。天和地,都因她起着变化,开始换着模样。橙黄橘绿,层林渐染,江山一时间风骚不已。
还有,别离的笙歌,也慢慢奏响序曲。
也不惆怅。惆怅什么呢?世上有别才有聚,有衰亡才有新生,有愿景才有期待。“明月出云崖,皦皦白月光”,天明水净,又一番好风光的,你且慢慢享用着吧。
不知不觉中发现听不到蝉鸣的歌声,也发现那没完没了的热辣天气消失匿迹了,草木的叶子上结起了晶莹的露珠,仿佛就在一念之间,就进入了秋天。虽说“立秋一日,水冷三分”,其实,到了白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入了秋季。
白露一过,渐渐摆脱了高温的煎熬,开启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秋季。白露是九月的头一个节气,露是由于温度降低,水汽在地面或近地物体上凝结而成的水珠。所以,白露实际上是表征天气已经转凉。这时,人们就会明显地感觉到炎热的夏天已过,而凉爽的秋天已经到来了。自古以来,国人十分讲究阴阳二气。阳气是在夏至达到顶点,物极必反,阴气也在此时兴起。到了白露,阴气逐渐加重,清晨的露水随之日益加厚,凝结成一层白白的水滴,所以就称之为白露。俗语云:“处暑十八盆,白露勿露身。”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处暑仍热,每天须用一盆水洗澡,过了十八天,到了白露,就不能赤身裸体了,以免着凉。嘉兴有句有趣的谚语叫“白露身不露,赤膊当猪猡”。
几场秋风秋雨过后,天空变得无比清澈和高远,那些云,淡淡的,一丝一丝的,无拘无束地飘移着。天空上,总会出现排着整齐队伍的雁群,静静地挂在云彩的一隅,渐行渐远。小路边,黄灿灿的野菊花三三两两,错落有致地为进出村庄的道路绣上了烂漫的花边,村头的银杏树叶也变得黄灿灿的。一大片稻田,围绕村庄一路铺展。“秋分不宜晴,微雨好年景”。秋雨后的稻田呈现出一片鲜嫩。空气中处处散发着菊花的芬芳和稻苗的清香,这就是秋天的味道,温和、恬淡、素雅。坐在秋天的田头,放眼远望,秋在眼中,秋在怀里,秋在心间。秋的成熟,秋的冷悟,秋的气息,秋的情愫,让人看到希望,让人奋发,让人倍感人生的珍贵。
云太好了。好像从来没有哪个秋天,会有这么好的云,一大坨一大坨的。天空大概也到了收获季节,往日种下的云朵,到秋天,也开花结果了,变得硕果累累的。风吹着凉,一阵子一阵子的。我站在风口望云,我想看看哪坨云会被风先吹落下来。
我说它们像大轮船,一艘一艘开过来。船上也不载别的,就载着白云朵。一坨一坨的,又软又白。真白。雪也没有它们白。我就这么花费大半天的时间看它们,看得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种颜色,就是白。洁白。灵魂好似被重新粉刷了一遍,也是白的,净的。
托尔斯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幸福,我们所需要的也只是这种幸福。这种幸福是什么呢?就是爱的生活。爱上这秋天洁白的云朵,也是爱的生活的一种。
我在心上,种着一株不知名的花,我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有人说,爱是朝夕相伴最美,有人说,距离产生美,而我说,不介意是否朝夕相伴,不质疑距离可否产生美。只要我将你暖暖的放在了心上,窗外的一朵花开,也是美的,遇见一个孩子的笑脸,是可爱的,旁人走过,留下一声:"咦,那有什么好看的呢?”我也只会微笑着,静静的赏春花秋月,知一叶落而秋至,来年时,春光里,我还会将故事说给春风听。
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我虽皆是凡人没法名留青史,但依旧会占据着朋友,亲人记忆里的一个位置。被人记得,想想看其实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明和根据了,人其实是一种很健忘的动物,从小到大这十几年几十年中,我们不可能记住每一件事,而我们的人生这时候就需要别人替我们记录了,有时候过年回家翻看影集里的老照片,经常会忘记当初怎么会拍出这样的自己,可是在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有故事的,其实即使没有照片,我们周围的人还是默默的帮我们记住了曾经的我们。谢谢你还记得我。
大概在几年前的春天吧,傍晚回家的路上,路过花摊,随手买了把开好的芍药,回家插上放在书桌上。那天晚上,我盯着电脑工作,键盘滴答滴答。突然抬起头,眼前的花瓣大朵大朵地掉落,柔软的花瓣撞落桌面,悄然凋谢。从那年起,我就开始喜欢上了芍药这种花,开得静默,谢也静默,但是却让看的人惊心动魄。
此刻,风从檐角穿过,云在窗外踱步。而我,于一扇明净的窗牖下,盘膝而坐,独品闲茶。远处青山叠翠,近处杨柳依依,这虚实相生的风景,加之浓淡相宜的佳茗,美得恍若梦中。
这一直是我想要的生活,宁静安稳,闲淡朴素。时光将青春,早已抛得太远,深沉的岁月爬过肩头,行至眉上。唯对镜时,方知流光无情,沧桑容颜,触目惊心。曾经的错过与缺憾,已经无法用光阴去弥补,而我依旧固执地守护那个纯净的梦,不改初衷。
一个人,一扇窗,如此不被惊扰地活着,胜过奔走于喧嚣俗世。和一个陌路人晦涩地交谈,与一片风景假装对视,都是我所不愿。当年佛祖在一株菩提树下,获得证悟,了断尘缘。而我亦期待可以在一扇幽窗下,静坐白头,弹一首长相思的曲调,哪怕今生不得相逢。
年少的我,每天倚着老屋里那扇雕花的古窗,看雨水滴落在天井石阶,看繁花纷飞于庭院回廊,看檐角时光慢慢地远去。我总会想象小窗之外,遥远的风景,那陌生的世界,诱惑远行。后来真的背上行囊,走过无数座桥,见过无数的云,却再也没有遇到过故乡那样古老的窗,那样明净的月。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离不开一扇小小窗户。哪怕在行途路上,停歇于驿站旅馆,亦有一扇窗,是为你打开,有一盏灯,为你点亮。一扇窗,给我们带来一种归属感,仿佛坐于窗外,就可以免去风雨漂泊。离开那扇窗,我们都在接受命运的放逐,南北东西,不知何日重逢,对坐闲窗下,看圆缺的月,说冷暖的话。
“黄鸟何关关,幽兰亦靡靡。此时深闺妇,日照纱窗里。”多少故事被隐藏在琐窗深处,岁岁年年,不见天日。梅花落尽,柳叶青;红枫满地,冬雪白。轩窗外,翻来覆去地演绎着四时光景;轩窗内,更换了多少佳人丽影。岁月就这样仓促地老去,留下无数空白,无从填补,无处寻觅。
如若可以,愿尘世中的你我,今生得以寻到一处黛瓦白墙的居所。小窗闲卧,自醉东篱,折取春杏,静待月圆。
记忆中,也曾居住过那么一个庭院,不风雅,却简约别致,不奢华,却朴素安逸。篱笆修筑的院落,几树桃柳,几丛青草,一方竹桌,几张竹椅。春天农耕,闲时赏花;夏夜乘凉,静剥莲子;秋天种菊,自酿花酒;冬日观雪,围炉猜谜。
后来到底还是离开了乡村小院,去了灯火阑珊的都市。并非不知珍惜那份宁静,无奈听命于尘世的摆弄,用清贫换取更好的生存。只是那满城被修饰的树木,被梳理的花草,像是一个清秀女子抹上了脂粉艳妆,没有乡村植物那般古朴天然。
始信,终有那么一日,我会有一座安身的小院,素洁简净,恬淡清宁。可以不见许多生人,任凭绿色藤蔓爬满墙院大门,草木肆意生长。我只守着小小庭院,方寸岁月,无意外面熙攘人潮,漫漫河山。
月上柳梢之时,所有的过客皆要离去,只留下一座空园,孤独地回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