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能心情平静地和朋友聊太多母亲的话题,尤其是关于老去。
童年的回忆实在太多,于是它偶尔跳出来时,依然让人感慨万千。记忆里,无所不能的母亲,即使如今头发略显花白,却仍然给我强大的支持力。这种支持力也许会伴随我的一生,并带给我的下一代。
成年后,不能随意哭泣,不可轻易放弃,不允走错路径。成长的代价,让我们曾经柔软的脚步,终于也在泥泞中变得坚实。过程的经历,若没有家的灯塔,一切便显得那么苍白。而母亲便是构成家的重要一部分,她操持一辈子的家,也是我一辈子的根。
大多数中国人,对春节归家有着信念般的坚持,我是其拥护者。想念在外吃不到的故乡菜,想念家门前的那几株水仙花,想念一家人围坐电视机前的画面,想念因为家人而形成的家。无论走的多远,家都让我心有所依。
我的母亲是个内敛的女人,而我更甚。我从未对她说过“妈妈我爱你”这种话,也从来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爱。这是大多数中国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方式,爱的深沉,不轻易表露。
印象深刻的画面要么是,母亲提着我的行李箱将我送上车,然后一路目送车子而去,耳边的叮咛化成风絮絮叨叨;要么是,我归家,远远便看到她在路口等我,一下车行李箱便到了她的手上,脸上的笑意一层层漾开。她的爱未明说,我的爱也未明说,但我们却在这来来去去里,感受到对方的眷眷不舍,为对方所心系。
而这样温暖的母亲,她是一个劳苦工作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她,教给我最多的是,善。
在我还属于学习未开窍,沉浸于极大自由的山上摘桃,下海捞鱼的游乐状态,在那么懵懂的年纪里,她的不算正式,甚至无意识的教育,就这样嵌入我的灵魂里许久许久。那是一个夏天,一个乞丐沿途乞讨,看起来确实已经很饥饿了吧,母亲回家便盛了好大一碗饭,堆起来的鸡蛋,肉,菜摇摇晃晃的被递到乞讨老人的手上。从此,我的世界充满了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信奉人性本善,并且能力范围内帮助需要得到善意的人们。
母亲的一生,用她的话说,是苦难和疲累的。很早便加入养家糊口的队伍,十八岁那年便被送往不认识的父亲家成为童养媳,经历大饥荒,为了养活孩子干一切男人都觉得累的活,也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拉下一身病痛。即便如此,她的善却不曾丢失,只是如我们被抛入社会磨练后一样,看透了一些世态炎凉,看透了恶的背后。
父母在,不远游。我却从高中开始,便长期在外,电话那端的问候也变得轻飘飘的,她的病痛总是后来才知悉。可远漂的孩子,却无论如何回不到故乡了,我的事业前景蓝图已被规划在离家遥远的深圳。我以为父母也已经习惯了吧,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办理调户口,她稍稍沉默,然后问我,以后还调得回来吗?当下,我也不知为什么那么慌张,我说可以调回市里。母亲却舒了一口气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原来,我们的远游,父母从来没有习惯过。他们老去了,只能看着孩子飞,恨不得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不愿意对我们报忧,重复的叮嘱成了父母没有更多选择的爱与想念的表达,只是我们一直不懂。
很久没有喊一声妈妈,因为很怕就突然泪奔。只愿天下父母身体健康,精神富足!
母亲老了,她只盼子女平安,但我们从来不敢想象他们的老去。
(果然不能写这个话题啊,泪奔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