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
高中住校,每周六都会到门卫去拿家里送来的东西。随着那些吃的用的是一张母亲写的纸条。在门卫处的出门请假条的背面,用快没墨的笔歪歪扭扭的写着类似“小方茄要洗干净”这样带着错别字的话。
几乎每一次,拿到这样的纸条,提着东西走向教学楼的时刻我都会莫名伤感。想立刻回到家里,吃个饭,互诉心事。
可就当我收好那张纸条,拿起学校的公用电话,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整个人似乎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抖,头皮发麻,胃部像服用了刺激性食物一般的不适。我放下了电话,失神的回到了教室。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我说不出那样的话。但真的强烈的生理反应却让我感到了恐惧。
什么时候,曾经脐带相连,血浓于水的亲情变得如此疏离?
母亲在我的映像里并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和她的关系一向不好。因为不过十句一定会吵起来,所以从很小我就避开与她直接交流的机会,能用单音节词汇解决的就解决,不能的就写纸条。
父亲摆在饭桌上的本子被撕的一块一块的,每天早上,无论我醒没醒,母亲都习惯于留一张纸条告诉我一日日程。
纸短情长,自然深知。愧疚之情,与日俱增。可面对面的交流,却仍就隔了层层大山似的。如果选择在每周日回家吃个中饭,母亲自然不需要送那些东西捎这些个纸条,可无论如何,都很难迈出这一步。望着那些堆着的纸条,在深沉的母爱背后,其实更多的是这种因亲密而疏离的代际无奈。
与其说这是“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无奈,不如说因现实生活样式与理想生活样式差距产生的无奈。
母亲理想生活样式是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而我成为一个成绩优良的乖乖女。
我理想生活样式是在自由开明的环境下发展着自己的兴趣爱好。
当两方的理想碰撞时,就是鸡飞蛋打,争吵不断的习惯性生活。
而纸条其实是在现实的折磨下无奈的我们小心翼翼的探查理想生活的途径。母亲写纸条有时候只是为了了解我的想法,而我则视纸条为报平安的信条。
明明彼此挂怀,明明彼此担心,却只能依靠
这一张张纸条触碰到所谓的理想型。
这种无力感就像卡罗琳•帕克斯特《巴别塔之犬》描述的那样:即便是语言学家的保罗,即便面对的是枕边人,可了解爱人的死因却还要从一只与爱人朝夕相伴的狗那得到。
那打破语言分野,表达困境的巴别塔的狗正如一张张纸条一般,絮絮叨叨又沉默无言的记录下了很多对方生命里的细节。等待着有一天我们去仔细阅读与拼凑出一个真实的对方。
比方说,一个不懂如何更好表达爱孩子的母亲。一个表面阳光实则阴郁的妻子。也比如当我们在纸条上写着各种各样的青春絮语时,纸条还原了最真实的自我。
我们都恳切的希望对面的那个人能读懂自己,读懂自己的向往的生活,可终究是怎样亲密的人际关系,甚至是自我与自我之间永远都会存在着对话上的鸿沟。而帮助我们越过鸿沟的很有可能便是那一张周六的纸条,一只朝夕相伴的狗。
纸短情长里既是无奈,又是情感的互通与生命的尊严。
高考前收到的最后一张纸条“能不能回家吃饭?”
曾经张扬跋扈的爱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或许书写和阅读纸条时,总有一方会慢慢循着那些细节放下自己期许的理想生活去成全另一方。
即便过程那样漫长,可终究我们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