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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者 | ㈥ 把酒话桑麻

来源:情诗网    2021-01-21    分类:肉麻情话

作者:

虚无梦痕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国际金奖动画《桃花源记》

世人心中皆有自己的桃源仙境,老人也不例外。一个人,辞一场离别,戴一斗笠,渡一江烟雨,做一世梦,过一旅人生。远去了江湖纷扰,避开了二十一纪,酣睡在山水田园的前朝幽梦里。

老人的住所在山腰,是一间竹屋,相识的友人所赠。今日,他要去赴一场约,一场流浪者的约会。

流浪者们相约在山脚的古庙,这儿的香火虽不太旺盛,但每个月还是会有两三香客前来祭拜。他们挑选了梅雨七月不会有人来的一天,不紧不慢地赶来此处集聚。

老人恍若一位古时隐者,一身素衣打扮闲庭信步而来,手持一柄翠绿柱杖,眼眸清澈,没有一丝情感的赘余。他流浪一世,历尽风雨,看遍红尘,整个人不觉便流露出一种淡然空无的气质。在场诸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敬意,老人隐约有要和庙里祭着的佛像一正坐忘名的迹象。

流浪者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互助唯线,不可结缘。意思是说,彼此之间生存上可以互帮互助,但不允许过多牵扯,避免结缘。

他们今日相约是为了分享自己手里的情报,关于此已经讨论了半天左右。

“现在我们统计一下,排除掉一些打着招工旗号贩卖人口和器官的厂子之后,还剩三家工厂,十六个临时工。”一位被众人围在中心、衣着整齐的中年人说,“大家共十三人,完全可以应对这一个星期的生活了。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就听天由命、各凭本事吧。”他的地位似乎很高,众人对他说的纷纷表示认可。

最后,他们分配了一下谁去哪里工作,没有异议后便各自散去。

老人临走前,被中年人叫住,邀他去自己家里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老人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随他去了。

他带老人走过一片菜园,在一间红瓦房外置了两个草墩坐下,和老人聊起来。

“当初为了梦和自由,我选择了离开。后来在先生的帮助下我找到了,所以留了下来。现在流浪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像先生这样真心喜欢这种生活方式。还有一种就是大多数,都是为生活所迫的人。”

“这种人又分为两种。一种不堪忍受现实对理想的压迫,选择了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一种理想还没有破灭,在悬崖边缘徘徊着,手足无措却还心存希望。”

不知怎么,他聊到了自己的经历。

老人点点头:“你能看到这些,也不枉费流浪那些年吃过的苦头了。”

中年人笑道:“所以我们这些上岸的人,相比目前的同伴,还是更看重曾经那片海的情谊。”

“一个月后那件事,你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吧?不管那阵风有多大?”

“当然。”他答道,“有时候一碗米饭、一盏路灯,就能让我们感受到莫大的温暖。流浪那些年,我曾被陌生人温柔以待,自然愿把世界上的善意传递下去。”

老人笑了。

“好啦!”中年人双手抚着膝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对老人说道:“先生今日就留在这里吃顿午饭吧!难得内人杀只鸡还刚巧碰到先生来此。”

绿树将瓦舍掩藏在群山之间,风吹过,清一色的林海波涛阵阵,浪声在空谷里回响。

中年人居住的地方是他自己建造的,前些年在老人的指点下,他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一次经商成功,他得了一大笔钱,并为老人建了一座竹屋,自己也选择半隐居在此。

吃饭时,中年人的妻子只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二人交谈,期间不时为两人倒些清茶。两人谈笑风生,忘记了门前流水的存在,渐渐,日落西山,老人也到了要离去的时刻。

中年人起身送他。老人挥手,示意不必多此一举,自己一个人离开足矣。

中年人带着敬意点了点头,两人相约待到那阵风波平息,再度来次相聚。

回到自己的居所后已是夜晚,老人望着满天的繁星发起呆来。

今日和友人一聚,看他们夫妻二人相濡以沫,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虽然他很早便明白——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孤独,只是我们还没有遇见对的人——但是,这种孤独感还是持续侵袭着他的心灵,即使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桃源仙境,也还是对此手足无措。

此后,每个夜晚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入目皆是山林空净的凄凉。一个下雨的晚上,他终于从怀里取出五颗石子。他紧盯着它们,目光锁了好久。

一声叹息。

“唉!”他自语,“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的石子,不曾想,这条路到底还是没有走完啊……”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是他当晚梦到的景象。

次日,雨过天未晴,云层不让光,天空灰蒙蒙地笼罩在山顶,给人一股压抑之感。其实山里也没剩多少人,很多山民都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母亲,去到城里追寻一个个遥远的梦。只有他这个外来者,发自内心地钟意这里。

老人在竹屋等待第六颗石子的到来。他没有主动寻找,因他相信,该来的总会来,遇不到的也无需强求。不过——

石子没来,孩子倒是来的不少。

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老人不清楚,他也没有去寻找答案。既然来了,那便敞开竹门,静候即可。

这些孩子来了之后什么也不做,只坐在老人门前的一排古树下,戏耍玩闹。老人去唤他们,他们不吭声,甚至不抬头看老人一眼,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似的。老人若有所悟,抬头望着雾雨蒙蒙的天空,倏尔一笑。

初夏的山里,一连下了三日的小雨。这天,隐约雷鸣,阴霾天空,躁动了山间的群鸟,它们从水面滑翔而过,清凉的气息滋醒了水里的游鱼。柳叶落在水面,鱼儿摆尾跃出、鸟儿凄鸣轻潜,交织的线条吸引了老人驻足凝望的目光。他穿着青色的斗笠,持一根竹杖, 在斜风细雨中悄然走过山神的寂寞。

孩子们在用泥土砌筑城堡,可惜雨水不足,泥的黏性不强,刚一完工城堡就坍塌了。老人从松垮的废墟里走过,孩子们无助的眼神再次亮起了不懈的火光。

距离上次聚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今日终于有人来到老人这里求助,他已经五天没有吃饭了。老人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叹息一声,做了一碗莲子羹招待来人。吃罢饭,他临行前向老人表达谢意,发誓一定会报答老人。

老人摇头:“我们这些流浪者都是这样互相支撑过来的。我和你一样资历浅浅时,也受过老一辈上岸的人招待。你也无需报答我,待到以后有能力了,多照顾一下后辈,让这份关怀在苦海中传递下去就足够了。”

来人听后眼含泪光,振振地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几天后,老人又一次外出回来,见到孩子们在原先的废墟上再度创造,做出了一些奇异形状的花花草草。老人被这些花草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他轻蔑一笑,说:

“我这里的花草已经够多了!”

他不等花草凋谢就踏上去,开辟出一条通往竹屋的泥泞道路。孩子们面面相觑,怅然若失地坐在凌乱泥水中。

老人回到屋内才惊讶他体内居然还有人气残留,难怪自己会一直得不到解脱。他想。

一月之期到了。

这天,老人带着竹杖走出他的居地。连绵的梅雨过后,天边被朝阳惹起几缕烟霞,青山白云外,老人来到约定的地方。

那是一片废弃的住宅。强暴的挖掘机将机械的冰掌探向受创的建筑,两三个流浪汉抱着残破的支柱不愿离去,想以渺小的身躯抵抗破空的洪流。一声惨叫响起,鲜血飞溅到老人雪白的头发上,周遭围观的人们也遭了殃。眼见事情闹大,拆除队的工人也不再掖着,动了真格。他们拿着铁锹将流浪汉围在一个圈子里。

“喂!你们这些臭穷鬼!”为首的拆除队长喊道,“这是上面的命令!这座祠堂必须拆除!”

“你们拆了我们住哪?”流浪汉里有人嚷道。

“那我可管不着。”队长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那这座祠堂你也别想管!”

“我想拆就拆!”队长怒道。

老人在包围外见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走上前对拆除队长说:“据我所知,这里应该是百年的遗迹吧?怎么可以说拆就拆呢?”

队长瞥了老人一眼,见他穿着得体,不像是流浪汉,于是口气平缓地说:“这位老先生,这些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几百年前的东西,被几百年的时间抛弃不见怪吧?”

老人一时哑口无言。

拆除队长再次喊道:“大家两边都有人受伤,你们快点儿离开,我们可以送你们的人去医院免费治疗,此后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没人拦着。现在,都先给我滚开!”

“你们——”流浪汉们被他一言激起众怒,推搡着冲破拆除队的围困,和他们打起来,乱作一团。

老人皱了皱眉疑惑道,怎么他还没来?

他在混乱的人群里扫视,没有见到中年男人的身影。

眼见这里越闹越乱,受伤的人数逐渐增多,闻讯赶来的巡警终于按耐不住,从暗处冲出来。他们中有人朝天空放了一枪,流浪汉被其惊住,一时不敢出手。

中年男人也在此关键时刻赶了过来,他对巡警怒道:“这祠堂是我家的,我说了不让拆,难道你们还要强拆不成!”

为首的巡警冲中年男人耸了耸肩,道:“对不起朋友,我知道这是你家祠堂。可是,现在时代政策不同,上面说了,这种腐旧的气息不能再苟存在这座城里。”

他把上面的签证拿了出来,递给中年男子,说:“我原以为你躲在山里不会来了,所以事先也没拿出来。听我一句劝,老朋友!这事儿啊,你真阻止不了。”

中年男子看着手里的签证愣住了,挖掘机趁此时猛烈地撞击在祠堂的支柱上。

“轰!”支柱断裂,祠堂颠覆。

老人呆呆地看着过去的东西栽倒在现在的面前,一个人于无神中茫然失措地奔向迷雾的未来。

老人落魄地回到家,决心不再插手人世间的事,要一个人活下去。门口,他没有看到那些孩子和泥土的身影。

不过,祠堂头七的那天,他在竹屋里发现了一枚凭空出现的新石子后,孩子也跟着重新出现了。他们每天忙碌在门外,用不知哪儿来的泥土砌着什么。

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

距祠堂被拆一事已经过了很久,期间中年男子还来找过老人一次,为没能履行再聚的承诺表示歉意。老人只是笑了笑,两人谈了些只言片语就作别了。

窗外雷鸣阵阵,大雨倾盆。老人在屋内听到孩子的欢呼声。他好奇地出门看去。

孩子们在他屋前捏起了一座座坟墓。

“什么意思?”老人面露寒光。

“花啊、草啊的坟墓……”

老人把它们再次踢翻。花草的坟墓烂成一滩滩泥水,孩子们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老人也被这种情绪传染,惊恐地看着污浊的泥水以势不可挡之势将自己吞没。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同时也是一片死寂。

孩子们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

几天后,中年男人听说了这里爆发泥石流的消息,他找来搜救队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可怎么也没有见到老人的尸体。

他无助地在胸口画着十字,口里喃喃地念着“阿门”为老人祈福。可惜他忘了,这里是归“阿弥陀佛”管辖的地方。

过了两三个时辰,中年男人从伤悲中恢复过来。流浪汉就是这样,对生死看的比较淡,因为他们信奉这样一点——

互助唯线,不可结缘。

即使是尊敬的长辈离开了自己的桃源仙境,也与他们无关。

入夜,心扉破裂,石子微光。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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