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不溜秋的土豆瞅着是那么普通,甚至有几分丑陋,但我却是那么喜欢它。
它切丝,切片,切块,随你选择。配荤配素,又无不适宜。它和鸡肉,鸭肉,鹅肉,排骨,牛肉,鲤鱼炖在一起,肉味醇厚,香而不腻。它搭配尖椒,豆角,茄子等蔬菜更是叫绝。东北有道大众菜“地三鲜”就是取时令的尖椒,茄子,土豆烧制在一起。金黄的土豆,翠绿的尖椒,半紫半黄的茄子裹着红润油亮的酱汁,吃一口既有茄子的绵软香糯,尖椒的清辣爽口,又有土豆的酥脆甜面,真是让人欲罢不能。烹饪土豆的方式更是多样,凉拌,快炒,慢炖,油炸无不合适。吃腻了荤腥,做一道凉拌土豆丝,简简单单,清淡爽脆,十分开胃。时间允许,做一道牛肉炖土豆更是美味。且不说牛肉的酥烂,土豆的绵软,单就是看着锅中咕嘟咕嘟的气泡,闻着溢出的香味,都是一种享受。
土豆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种食材,更是一种美妙的回忆。
小时候家里的主食是大饼子和苞米碴粥。早晨,烧一锅开水,锅边贴一圈大饼子,啃着大饼子,喝着开水,就着咸菜就是早饭。晚饭十有八九就是苞米碴粥,说是粥其实上面是寡淡的清水,下面是粗大的碴子,令人难以下咽,勉强吃了还会胃痛。偶尔放些豆子,粥难得的黏稠、香滑,这时弟弟和我都会两眼放光。这样清苦的生活幸好有土豆调剂。偶尔妈妈会烀一锅土豆,木锅盖在啪嗒啪嗒地响,热气在扑哧扑哧地冒,还没开锅就已经闻到土豆那微甜的味道。妈妈费力的揭开两扇沉重的木锅盖,一锅咧着嘴的土豆正笑开了花。开饭时,桌子上早已放上了洗好的蔬菜——水灵灵的小葱,绿油油的香菜,大蒲扇似的白菜叶。大家挣抢着各抓一个土豆,使劲一捏,贴着口子一撕,眨眼间土豆就变成了白团子。约么够一个饭包的量了,大家也就罢手了。白菜一叶压着一叶,三四个就是一把白骨绿面的秧歌扇。掰一块白菜帮蘸些溢着豆香的大酱把菜叶均匀地抹好。香菜切成碎末,小葱撕成长条,顺势一撒,再将碗里捣成泥的土豆扣在铺好的白菜叶上,绿叶左包一下,右扣一下,白菜帮往上一翻,一个菜包就成了。大家捧着饭包,或守着饭桌,或坐在门槛上,或蹲坐屋檐下,大口地嚼着。软面中混合着香菜的清香,小葱的微辣,大酱的香咸,这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味。一阵工夫,我们的肚子涨得都能打鼓。
也有时候,妈妈见我们不爱吃饭,就炒一盘土豆丝佐餐。捡几个土豆,削皮,清洗,切丝,浸水。个把功夫过后,热锅,放油,放花椒,葱花煸香,入土豆丝滑炒。转瞬间,一盘香滑爽脆的炒土豆丝出锅了,嚼一口土豆丝,咬一口大饼子,那情景,那味道,深深地烙在了心里。
冬天屋里滴水成冰,妈妈端一盆红红的炭火放在炕上取暖。我们懒懒地躺在炕上什么都不做。唯一能提起兴趣的就是妈妈的特赦:“去拿几个土豆烧吧!”我就伶俐地窜下地,掀开土豆窖的盖板,蹬着四壁顺到窖底,摸几个不大的土豆扔出来,再一窜,抠住盖板,手脚并用爬出来。而妈妈早用火铲子在火盆中挖好坑,将土豆放进去埋严了。我们哥俩就探头探脑地盯着火盆生怕错过了烧好的土豆。个把时候过后,妈妈轻轻扒开炭火,只一抓,土豆就丢到了炕上。我们赶紧抓起土豆,即使烫得反复倒手,也舍不得放下。此时土豆外皮通红酥脆,用手一掰,热热的香气就倏地一下钻进鼻孔,四肢百骸都舒坦。咬一口香面的土豆,心里都是热的。这是寒冷的冬天中最温暖的记忆。
现在,人到中年,家里早已不用节衣缩食度日,桌上的菜肴也越发丰盛,但却没了下箸的欲望,不知怎的竟总是想起那记忆深处土豆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