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感觉小城好大,从城西怎么也走不到城东。
家门前的巷子叫四华里,直到我读高中我还认为四华里三个字古色古香,特别符合小城的气质。后来从县志上读到了四华里的出处:这条巷子东到西整好两公里,那时候称重用市斤,计算距离用华里。两千米整好四华里。四华里这个名字就如同小孩子的乳名一样起的随意,像毛蛋,狗剩,二蛋。
这四华里的巷子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除非哥哥领着我,否则我是不敢走出巷子的。当我长大后时常还能梦见这个巷子:昏暗的路灯,积水的路面,自行车清脆的铃声,还有那母亲悠长的喊儿回家吃饭的呼声。
后来我背上了书包,每天哥哥领着我去学校。哥哥比我大五岁,他有一帮大朋友,周末他们会走出巷子到小城东边的河里抓鱼,我也喜欢抓鱼,哥哥却不愿意带我去,我在心里默默的许愿,让自己快快长大,长和哥哥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去河里抓鱼去了。
最开心是周末去乡下爷爷家,我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前梁上,等到爷爷家的时候双腿全麻啦。爷爷门前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绿油油的望不到边,我会跑到田间去拔狗尾巴草,和甜甜的茅草根。爷爷会带我去抓鱼,他用一块四方的渔网,四角用两根竹竿交替的撑起来,在网中间放上馒头屑。用一根更长的竹竿把这个网放到水里。过一会把网挑起来,贪吃的小鱼就会被端上来。爷爷用柳枝将网到的小鱼网起来带回家喂猫。
父亲在食品厂上班,他那辆凤凰自行车总是一尘不染,车把上总挂着一只黑色的皮革包,小时候这个包很神奇,每天晚上妈妈在做饭,我就蹲在巷口的水泥墩上等父亲回来,看到父亲就奔跑过去,爬上父亲自行车的大梁上一起回家,坐在车上伸手去翻父亲的包,每次不是糖果,就是画册。
后来家里的画册越来越多,我不厌烦的翻了一遍又一遍。从一本本画册中我知道了孙悟空,哪吒,黑猫警长,葫芦娃,还有武松打老虎,杨家将,岳飞等大英雄。
年龄的增长慢慢的父亲带回来的书开始变成文字类,我开始读四大名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每次熄灯又要藏在被窝里偷偷看。《红楼梦》读了几次才读完,可能当时对里面的故事不感兴趣。98年父亲下岗,第二年供销社体制改革母亲也失去了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变得紧迫,哥哥在这一年辍学说是给家里减轻负担,父母没有经济出路回到了乡下爷爷家承包土地建造温室大棚,搞养殖。我和哥哥留在城里,哥哥在城里的一家家具厂上班,每天下班在外面玩到深夜才回家。我一个人吃完饭,躺倒床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哥哥回来都不知道。
读高二那年,一天晚上哥哥带回来一个女孩子,让我喊姐姐。哥哥把我赶到父母房间睡,那个女孩子就留了下来。他是我后来的嫂子,比我大一岁。
半年后那个女孩子肚子大了,奉子成婚。父亲将老宅装修出来,买上新家具。就是哥哥的婚房了。结了婚组建了家庭。母亲回到城里照顾嫂子,我没有了住的地方,我以高中学业重为由住进了学校宿舍。
高三的一年,暗无天日。直到今天我还是佩服高三复读的学生。高三的下学期其实已经注定了高考的成绩,我开始变得焦躁和抑郁,我学会了抽烟。我的同桌每天每天悠哉游哉,问其何故。人家在苏州打工的工厂都找好了,就等着拿高中毕业证进厂打工了。为了缓解焦躁,我开始上课给同桌写纸条,一周后我们爬上了教学楼的楼顶,月高风黑,我润了润嘴唇将它盖到另一个嘴唇上。她没有拒绝,我开始肆无忌惮,最后亲的满脸口水。我的双手从她的衣服下摆向上探索,当我刚碰到她胸前的两个凸起时。她猛地推开我“咯咯”笑个不停,边笑边骂:“毛三,你是个流氓,臭不要脸。”说着跑了下去,我站在楼顶迎着风,吧啦着嘴。原来爱情就是口水的味道。
高考结束,我们烧课本,开篝火晚会,把班主任灌醉,高中生活落下帷幕。
我并没有履行同桌的约定,一起手拉手去苏州打工。我不想把一生困在工厂的流水线。我觉得我的生命应该更广阔更精彩。
高考结束,踏上去西安读书的列车时就已经注定,我将四处漂泊。
这个世界很精彩,这个世界也很无奈。2005年离开家乡,2008年大学毕业,转眼11年。因为不能给爱的女孩一个家,身边的女孩一个一个离开。她们都很体贴,她们不忍心看到你这么辛苦为她。所以她们一个一个离开。
物欲横流,世道浇漓,金钱迷住了双眼,多少人放弃尊严和底线。
毕业11年后我仍然一无所有的偏安在上海郊区的一座县城里,佛系的开着一家小店。收支平衡,赚的一隅清净。
前年父亲说回来吧,家里拆迁了。我将属于我的那一份平分成两份,一份送给我哥,一份给了我父亲。嘱托哥哥照顾好爸爸妈妈,等哪一天父母老到生活不能自理时我一定回家。
梦里常常梦见,小城四华里昏暗的路灯和童年的笑声。醒来才知身世客。
四华里拆迁后建起了高档小区,小区的名字叫做:年华里。
小城多温柔,可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