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没有丰富的感情诗,我们还会对情感这么敏感么?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与其说语言表达情感,倒不如说语言产生情感。
举个身边的例子,“单身狗”、“狗粮”、“虐狗”这些词,本身携带“诱人”的气息,它们的语义包含这些成份,一旦听到后就不得不去在脑子里感受一下。当我们置身于充斥这样词语的语言环境,这些词就化作一发又一发的丘比克之箭不停的钻进你的心,恋爱的欲望会被产生,“被”产生。其实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不是私有制的产生,哪里会有婚姻这个词,若没有婚姻这个词,哪里又会有结婚这个念头。再比如,没有双十一,哪里会有我要大买特买书的念头。看来,不仅情感有被产生的危险,需求也是被创造的。
读小说是的情感体验也能说明情感是被语言产生的。打开《秦淮世家》以前未读的时候,感觉大体是平静的。进入这本书的世界,在秦淮河畔行走,我们便开始体验小人物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感受所谓大人物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我们读者也动情,仿佛与小说里的人物重合,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于是我们获得了更多的人生体验。这些体验是我们动也未动,好似"凭空"产生的,其实是语言带给我们的感觉。
语言不仅创造感觉,创造普适的感觉,还能创造独一无二的感觉,独家记忆。从个人来讲,比如我好端端的街上散步,突然耳畔穿来一曲艳歌"青狐媚",妩媚的嗲调,我就立马"噗嗤"笑出声了,因为它让我想到了我一个朋友,未出阁的姑娘唱过这样销魂的艳歌,哈哈哈!叫人如何不开心呢?若我之前没听朋友唱过,偶然一听,就感觉有趣罢了。这是属于自己的语言感觉,独一无二的。
再往大处讲,中国是诗的国度,有浩如烟海,数不胜数的诗词。爱国的,思乡的,送别的,悼亡的等等。从古吟诵到今,慢慢的,民族情感、民族文化、民族的根也就铸就了。比如"月"字一出,思念的感觉随之而来,但外国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自己自己的语言感觉。一国,离不开文,有文才能聚国。一人,离不开文,有文才能成人。
这或许,是文人的追求,文人存在的合理性。
语言不仅创造创造大家所共有的感觉,也能为我们打造一套属于自己的语言感觉。
但语言在创造我们的感觉的同时,同时也限制了我们的感觉。比如滋味与颜色,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有千百种,然而我们普通人却对大部分的滋味与颜色吃而不品,看而不见。若是叫一位画家来,一位厨师来,就大不一样了。他们看同样一副画,吃同样一到菜,画家仅对一个红色便给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厨师也能说出来我们尝不到的滋味。我们为什么看不到,也尝不到?是那些厨师,画家他们天生比我们感觉灵敏么?不是的,他们也是普通人,不过是他们脑子里有更多的描绘这些感觉的词,词能把混沌在一起的感觉剥离出来。知道有差异后,一个感觉就对应这一种差异,与其说是滋味颜色带给我们的具体感觉,不如说是一个又一个的词语给我们的感觉。我们的脑子尝到的是词的滋味。
语言不仅限制了我们对客观世界的体验,有时甚至蒙蔽,扭曲我们对客观世界的体验。我们的汉语对词性有贬义、中性、褒义的划分。词是一个客观的事物,本身哪来好坏之分呢?本人清楚的记得一位我认识的人说过"你们不要看不起小人,小人在我的词典里绝没有贬义,最少也是中性",我相信她没有撒谎,但我也相信在最初看到这个词的时候,她对这个词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只是后来有幸与大家眼里所谓的小人有过较为深入的交集,睁开了被耳朵堵住的眼睛,终于看破了语言撒的谎言。咦,其实小人大部分时候也是蛮可爱的嘛,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
本人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举个可能不雅的例子"妓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沈从文先生写的《边城》,它入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排名第二位,仅次于鲁迅的《呐喊》。里面甚至有点赞美那个有情友义的妓女的意思。读到此处,以前语言给我带来的"妓女不好很糟"的感觉被打破了一些,向中性转变了。本人是讨厌给词语戴一顶有颜色的帽子,不过理性的讲,这样做也是有合理性的。它能塑造一个人最初的,不自觉的道德观,我们的后半生,与这些原始的感觉产生冲突,矛盾中开始睁开自己的眼睛,逐渐的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有自己独到看法的,具有理性精神的人。
语言,创造了,限制了,也蒙蔽了我们的感觉。人类智慧的结晶,身为文院人,有幸与它结识,是很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