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日 独扫门前雪
清晨,水清躺在床上,她已经醒来,可她不想起床。今天是水清休假的第一天,她要尽情享受一下赖床的感觉。
水清想起凌晨时,她将醒来的女儿抱上自己床的时候,她突然两眼发黑,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身砸到了床头柜上,接着又被弹了出去,幸好她借势扑倒在了床上,不然她怀里的女儿会跟她一起摔得很惨。
水清砸到床头柜上发出的巨大声响把韦惊醒,他紧张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躺在床上的水清小声说道:“没事,有点头晕而已。”说着她侧身去给女儿喂奶。
水清隐约记得韦凌晨一点多才回家,那时女儿正好醒了站在她的小床上哭,韦怕女儿的哭声打扰水清睡觉,他把女儿抱出卧室去安抚,等女儿不哭之后才又把她放回小床。韦上床后,用他冰凉的手来摸水清的身体,被水清厌恶的推开,韦坏笑几声,一脸得意的睡去。
到了9点多,水清实在是在床上躺不住了,她起床开始准备一天的活动。
水清边刷牙,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只见窗外的枝杈上已被装点上了簇簇白花,后院花园的石头矮墙也已经被雪完全盖住,看来昨夜的雪下得不错。这个小镇是有名的滑雪胜地,雪质松软,其独有的粉雪特质,每年冬季都会吸引世界各地的滑雪爱好者来此地滑雪度假。水清打开微信,果然已经有人将早上在雪场滑雪的照片上传到了朋友圈里。水清想,要是换做往日,这雪后的清晨韦应该早已去雪场享受滑新雪的畅快了,可是今天他得在家乖乖看孩子。
水清来到洗脸池旁,漱完口。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都多久没认真洗过脸了,好像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就经常早上不洗脸,只有在洗澡时才顺带着洗洗脸,她决定从今天开始要认真洗脸,摆脱那个每天灰头土脸的家庭主妇角色。
水清洗完脸,来到更衣间,她认真挑选起今天要穿的衣服来。虽然她今天没有计划一定要出门,但是还是认真的打扮了一下自己。水清的身材与生孩子之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她现在的体重也和怀孕之前一样,虽然刚生完孩子前两个月体重一下子巨减到89斤,但是后来她又慢慢恢复到了怀孕之前的94斤。现在唯一的变化是她的胸部比以前大了许多,身材更加凹凸有致了一些。
换好衣服,水清开始整理她的衣架,这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虽然她并没有像韦那样把自己的衣服那么细致的分类整理,但还是大体的分了一下类别,叠好,整齐的放在衣架上。水清的衣服本就不多,经她一收拾,空出了半个衣架。
韦曾经笑话水清的衣服太少,还没他的三分之一。但水清觉得这些已经足够她穿的,好些件衣服挂在那里她好几年都没碰过,她觉得没有买新衣服的必要。而且过年、过节的时候,韦会买些衣服送她当礼物。今年圣诞节,韦又给她买了两套衣服,他说水清平时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其实水清不是不舍得花钱买衣服,而是她觉得不需要。水清看到去年圣诞节时韦送给她的一条裤子,现在竟然还带着标签挂在那里。
水清脑海中浮现出她曾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画面,两旁堆满垃圾的河流,被染布的颜料染成浑浊的杂色,有人蹲在河道边挑拣着堆积成山的衣物。想到那个以制衣为业的中国南部小城,被污染的如垃圾场一般,水清便不敢在衣物上有过多的欲望。
水清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妥当之后,她把装满换洗衣服的衣筐端到楼下洗衣房。水清弯身将一件件的衣服拿进洗衣机,当她起身时,又是一阵的晕眩。水清扶着洗衣机缓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低血糖了,得赶紧吃点东西才是。
水清来到厨房,韦和女儿已经在吃早餐。女儿看见水清,兴奋的一个劲对着她喊:“妈咪、妈咪……”
水清过去安抚了一下女儿,她见韦和女儿的早餐已基本快吃完。今天不像往日那样一下楼就能吃上早餐,按照她制定的假期守则,各做各的饭,今天水清得自己做早餐。
水清快速的给自己煮了一小锅麦片粥,他(她)们早餐一般都会有麦片粥,她见韦今天没煮粥,便给他也留了一些。
水清做在厨房的吧台吃早餐,这时她看见一旁餐桌的正中放着一个奖牌。这是韦昨晚参加颁奖晚会领到的,水清仔细看了一下奖牌上的文字,写着“2017年小组第一名”。韦把奖牌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目的就是要让水清看到。水清心领神会韦的意思,对他说了句:“恭喜你。”
韦吃着水清留给他的麦片粥,表现出一副平常淡定的样子,回道:“谢谢。”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奥!你不在家。”韦在借机嘲笑水清写的假日守则。
这时女儿拿了一本书过来抱着水清的腿,要让水清给她读书。水清放下碗筷,女儿拉着她的手来到客厅的坐垫上做下来,水清给女儿读起了书。
坐在吧台的韦对水清说:“你可以继续吃你的饭啊,让她自己学着玩,不能事事都陪着她。”
水清听韦这么一说,心想,这本来就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水清撇下女儿,径自回到吧台吃她的早餐。她的假日守则里写着“没什么大事,别跟我说话。”水清不想听到韦还在对她指手画脚,所以水清低头吃饭,不去搭理韦。
韦也心知肚明,他吃完麦片后去照顾女儿,虽然他可想去跟水清唠叨,但他尽量控制着。
因为女儿只要看着水清,便要跑过来要水清抱。韦把女儿带进一楼给女儿预留的卧室,女儿的衣物以及平日里给女儿换尿布都在这间卧室。韦边把喊着要妈咪的女儿往卧室抱,边玩笑着跟女儿说:“妈咪不在家。”进了卧室后,韦对水清大喊道:“甜心,等你用完餐后我们再出来,不让女儿看见你。”
水清禁不住笑了笑,心想这在家犹如不在家的约定,还需要花点时间来适应。
水清用近几年来最缓慢的速度吃了一顿早餐,她洗刷完自己的碗筷,离开厨房。站在厨房的吧台外,打量了一圈厨房里的景象,韦用过的锅、碗、瓢、盆散落在各处。现在她不用再去收拾饭后残局,她觉得轻松多了。
水清来到门厅,向窗外望去。只见自家的门前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马路对面邻居戴安娜家门前的雪已经清扫干净。水清想起昨夜韦去颁奖典礼前曾开玩笑的跟她说:“现在下雪了,可是明天我要带孩子,看来你要负责清理门前的雪了。”韦说这话时带着得意的笑,明显的他是在报复水清。水清明白韦的意图,她不假思索的一句“没问题!”回了韦的挑衅。她觉得铲雪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韦老用铲雪这件事来标榜什么是男人该做的,什么是女人该做的。韦觉得铲雪是男人该干的体力活,女人在屋里带孩子、做饭是女人分内的事。水清曾经跟韦说让他分担点饭后洗碗的活,韦便用“我负责铲雪,你能吗?”这样的话来堵水清的嘴。这次水清就要铲雪给韦看,要他知道他能做的事,她也能。
水清穿戴好外套和雪地靴,打开车库门,拿了铁锹,来到车库外。她看见隔壁邻居萨拉的丈夫带着他(她)们的两个孩子,他(她)们已经在他家的门外铲雪了。萨拉的丈夫也看见了水清,他挥手和水清打招呼,水清也与他挥手打招呼。
水清觉得萨拉的丈夫真是个性格极好的人,萨拉有了孩子后,他就变成了居家主夫,在家负责家务和带孩子,萨拉在外上班。后来萨拉也辞职了,他就在自家车库弄了个组装山地车的工作室,在家边工作边帮着萨拉。像这么顾家的男人,还真是少见。而且像萨拉丈夫这样纵容自己妻子的男人也是不多见,他两个孩子的姓都是随了萨拉的姓氏。在这个国家,按照习俗,一般是女人结婚后都改随自己丈夫的姓氏,更何况是自己孩子的姓氏。水清记得,一次在戴安娜家一起吃晚餐,当着大家的面,萨拉很强势的谈起她丈夫的姓氏是多么的难听。当时水清和韦听了,都为萨拉的丈夫感到不平,觉得萨拉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奚落她的丈夫。萨拉的丈夫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赞同萨拉的说法,但是却并没有反驳她,而是随顺着她的意向,任由她对他的姓氏言辞奚落。水清回想起那一幕,不免感叹,夫妻之间真是各有不同,各自都有各自的考验。水清一声轻叹,拉开架势开始干活。
水清用铁锹将厚厚的积雪向两旁的路边推去,她家是三个车位的车库,门前的路比较宽,水清将路上的积雪向着左右两边分别推开。因为这里的雪是粉雪,雪中的水分含量少,很轻,虽然地上的雪很厚,但她觉得倒也不怎么费力气。左右来回几次下来,水清竟然喜欢上了这种不费脑子的体力活。
水清想起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山东到了冬天还会下大雪,有时一觉醒来,门前也会堆一层厚厚的雪。每当下雪之后,老师就安排大家从家里带上大扫把到学校扫雪,她喜欢那种扫雪的感觉,虽然孩子们扛着大扫把干起来吃力,但都很开心。不知从何时起,在她的成长记忆里,下雪已经变成了一件稀有事,她在北京学习和工作的那些年里,她似乎已经找不到关于雪的记忆了。对于扫雪的美好记忆,只停留在她的小学阶段。而今天,看着那厚厚的白雪被她推到路旁,堆得高高的,她又重拾了儿童时期的记忆。水清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享受起在雪地里劳动的乐趣。不一会儿功夫,水清便热的全身冒汗。
水清看见邻居戴安娜的丈夫莱瑞开车从外面回来,只见他停好车,穿过马路向正在铲雪的水清走来。隔着路上的积雪,莱瑞关切的问水清:“你家的铲雪机坏了吗?”
水清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莱瑞道:“没有坏,我喜欢这样铲雪。”这里住的家家户户都有铲雪机,可是水清从未用过,她也从未打算去用,因为铲雪都是韦的活,即便韦出差不在家的时候,也是莱瑞过来帮她用铲雪机铲雪。水清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铲雪机,而且她确实也喜欢这种用铁锹铲雪的原始方式,安安静的,同时还得到了运动,不像铲雪机那样噪音巨大。
莱瑞听水清这样说,便转开话题问道:“韦昨天玩车玩的还好吧?”
水清回道:“挺好的。他昨天晚上还去参加颁奖晚会了,得了小组第一名。”
莱瑞赞道:“酷!”接着他又说道:“有空就过来和戴安娜练瑜伽吧。”
水清爽快的说到:“好的,明天早上过来找戴安娜练瑜伽。”戴安娜每天早上都会准时9点钟练习瑜伽,水清也喜欢瑜伽,基本上每天早上她都去戴安娜的家与她一起练瑜伽。可是最近几天,水清竟然提不起兴致,没去练瑜伽。
莱瑞回道:“好的,我会跟戴安娜说的。”说完他与水清道别,回家去。
水清独自在家的日子,莱瑞和戴安娜对她很照顾,韦出差不在家的时候,莱瑞会主动帮她铲雪。戴安娜则经常给她送些吃的,或者和她一起散步、聊天。可以说莱瑞和戴安娜是她来这里之后最先认识的朋友,他(她)们相处的很融洽,只要对方有需要就会主动去帮忙。
不知不觉中,水清已经清除了一半的积雪。她觉得鼻涕快要流出来了,她停下来,回到车库门前,放下雪铲,向屋里走去。
水清进屋,没有听见韦和女儿的动静。她来到卫生间,伸手抽出纸巾,这时她才感觉到有点累,她看到握着纸巾的双手正在无力的颤抖。
水清走出卫生间,侧耳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韦和女儿细微的声音从女儿的卧室传出来,水清猜可能韦在给女儿洗澡。水清走进洗衣间,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挪到甩干机里,然后她又回到车库外。
雪铲过之后,露出昨晚韦开车回家时留下的车辙印,车辙印上已经结了冰,水清有好几次踩在上面都差点滑倒,所以每次铲到车辙印的地方,她都十分小心。
车库前的路是有坡度的,坡上的雪基本已经铲完。坡下,越靠近大马路的地方,雪就变得越重。马路上的车辆每次经过,都会溅一些雪水过来,所以越接近马路,雪铲起来就越吃力。水清已经无法再一次性的将雪推到路边,也无法扬起一大铁锹的雪堆上高高的雪堆。她越来越感觉到体力不支,双手发软。
还剩最后几平米,水清实在太累,全身没了力气。水清把自己整个的身体压在铁锹上也无法将雪推动,她的脚不停的在车辙印上打着滑。
韦抱着女儿,透过玻璃看着窗外奋力铲雪的水清。韦喃喃自语道:“看你那倔样!不就是做给我看嘛,我就偏假装没看见。”
水清真的觉得自己要累趴在地了,但她告诫自己绝不能放弃。此刻她意识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把这次铲雪当成是她维护自己尊严的方式。如若她就此放弃,以后她在韦面前就完全没了底气和话语权。无论如何她也要完成这次任务,而且要做得完美,让韦挑不出毛病。
水清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最终她还是滑倒在韦留下的车辙印上,水清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
窗前,韦看着水清从雪中爬起来,继续奋力向前的样子,他禁不住说了一句:“真是个地道的小傻瓜!”看着那个小小的倔强身影,韦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她,她还是那个随顺、柔弱的水清吗?
水清终于清理干净最后一块积雪,虽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她觉得自己这场仗打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