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蓄谋已久的重逢
隔着几张桌子,我用眼角的余光,依然感受到了杨林频频向我窥探过来的视线,眼中热辣辣的,混合着酒精和情欲的气息。
但当我要将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缠定格的时候,他却又借着喝酒或者和同学打着哈哈转过头去,一如当年分手时面对我的逼视他躲闪的目光。
我心里就笑了。
离我较远的一个角落饭桌上,姚星左顾右盼,眼波流转,正嗲声嗲气的和一群的男同学打笑着,涂满红色蔻丹的白皙的手不时撩撩亚麻色的大波浪,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我得承认,老天真是不公,十年了,这个女人还是像当年那样狐狸精般鲜艳着妖媚着!
旁近的一张桌子上,一桌的女同学不知演了几出戏,嚷着,闹着,笑着,彼此恭维着又彼此攀比着,彼此亲密着也彼此嫉妒着。
同学会,有多少是为同学情而来?不过是成功人士为着炫耀,欲续前缘者为找机会而已。
那么我呢,辞了工作千里迢迢地赶来,还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租了房,我是为什么而来?
晚饭过后,喝得醉醺醺的同学转战麻将馆和KTV,杨林被同学生拉硬拽弄去打麻将了,我本要去,一回头,便看见姚星风情万种的在一群男士的簇拥下向KTV包间走去,里面音乐震耳欲聋,我也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封闭的空间,流转的酒波,闪烁的灯光,气氛暧昧起来。
我分明地看到,跳着跳着,借着闪烁不定的灯光晦暗的一瞬间,李先宇的手就顺着姚星的抹胸裙伸进了里面,而姚星颤抖着将娇小的身子紧紧贴在了李先宇的胸前。
其他的红男绿女也都互相挑逗着。情欲,混着酒精,在这个昏暗的场所发酵。荷尔蒙和雌性激素在空气中交融,诱惑着这一群白天道貌岸然的男人女人。
看着李先宇的唇已经快要触着姚星的唇,我想起了杨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我在门口遇到了杨林,准确地说,是他在那儿等我。
四下无人,其他同学都在忙着醉死梦生。杨林就自然多了。他热情的邀请我上他的宝马车,说陪我转转。
我笑笑,想想还在包间里旋转的姚星,同意了。
一路上,杨林絮絮说着对我的诸多思念,甚至说这次参加同学会也是因为知道我要来。我默然不语,大概,他以为我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吧。
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路段突然停下来了,杨林的身子就压了过来,我一动不动,任他搓揉。
杨林似乎喘不过气来了,就在他心急火燎的准备进入的时候,我掀开他,我毫不客气的用一记响亮的耳光作为他冲动的惩罚。
很快,车里静下来,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我默默的理好衣服,开门下车,拦一辆的士,扬长而去。我似乎还能感受到了他的惊愕,不解和失落。
我心里又笑了。那个男人,真是天真,他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青涩少女?
回家的路上,车出了问题,司机查看,我下车等候。
路边停着一辆车,也许是我们的车停在他的后边,打搅了那辆车正在进行的好事,一个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来,李先宇!
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我还是清楚的认出了他,一并也从那一声“管他们干嘛呢”辨识出了姚星!她那嗲得要滴出水来的声音是她征服男人的利器,也是她的招牌。
世界真是太小,我笑着看着他们。李先宇到底是男人,愣了片刻,又笑得很自如了。
“杨林不在,我送姚星回去,我的车坏了。你看见杨林没?”他把“杨林”二字说得很重,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淡淡的摇摇头,上车,关窗。
2.剪不断的新仇旧恨
接到杨林的电话纯属情理之中。
我想,他可能是相信所有的女人都会对她的初恋情人念念不忘这个传言,当然,他可能更相信现在的自己比当年更具魅力。
的确,他算得上高富帅。男人,特别是有点资本的男人有几个不自以为是?更何况,他可能也打听到我一直未婚的现实。
但他忘了,女人都是记仇的,当一段情带给她的伤害足以毁掉她一生的时候,女人心里,是没有空间来给曾经的爱情落脚的。不过,对他的不甘心,我很开心。事情在按我的预想进行中,我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以示庆祝。
接到姚星的电话才是最让我意外的。
是的,我们是大学同学,但一直是水火不容的那种,她用城里人的高傲,挑衅着我农村人的自尊;我用科科优的成绩,嘲讽着她门门挂的惨淡。她用她的美艳,睥睨着我的朴素;我用我的清雅,不屑着她的俗气。
曾经,我们唯一的交集是杨林。我们都爱着这个男人,并明争暗斗。最初,我和杨林爱得天翻地覆,最后,我一败涂地,她趾高气扬地从我手里抢走了我痴爱了三年的杨林。
姚星一身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的来拜访我。
虚情假意的问候终于完了的时候,她很突然地问了一句:“杨林来找过你没”?我心里雪亮雪亮的,绕开她的追问,笑眯眯的说:“你和李先宇跳舞时真是配合得珠联璧合。还有,躺在李先宇的车里是不是很刺激?”
虽然她化了很精致的妆,但我还是看到,她的脸青了红,红了青,她拎起包要走,在门口处,她回过头,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很清晰地说:“连真,我知道你曾经对我有误会,但有些事,我希望你不要说给杨林知道。”
她眼神凌厉,但掩饰不住慌乱,曾经不可一世的公主也有慌乱的时候,我心里掠过的快意像春风拂过的柳枝,恣意的舒展。
杨林又打电话来了,约见面。继续说那些缠绵的情话。
他以为,我会心动。
是的,我们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
想到曾经那些为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日日夜夜,那些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的青葱岁月,但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寂寂长夜形只影单,幽居独处心如古井,我突然觉得,爱情不过是罂粟花,开着时美艳,谢了,结出的,就是致命的毒药。那些过往,不过就是零落的花瓣,再也连缀不起美丽的风景。
我的心不起一丝涟漪,但脑子动了动。我干脆的挂断了电话,我太明白,欲擒故纵这一招对男人的重要。
杨林果真找上门来了,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他急切难耐的神情。我给姚星发了短信:“速来我家,有事找你。”然后我开了门。
杨林的动作很是老练,我却依然笨拙。
门铃响了,我披散着头发,横披着浴巾,潮红着脸去开门。
姚星错愕地看着我。
“谁啊?”杨林在卧室里不耐烦的问,我没答话,刚才我故意没有关卧室门,我想,姚星应该已经看到了躺在凌乱的床上的杨林。
她足足愣了几秒,飞也似地冲下楼梯,我听见了高跟鞋的鞋跟在楼道折断的声音。
“没什么,一个走错门了的女人。”我轻描淡写地说。
3.没有赢家的复仇
杨林再来,一场缠绵后,我哽咽着留他。
是的,我没有姚星的风情,但我有召之即来的眼泪。对于亏欠过自己的男人,泪水,也算是一种颇具杀伤力的武器吧。
杨林看我的眼光柔和了下去,他吻着我的眼睛,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假装甜蜜无比的睡着了。其实,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完了,那一场场性爱,不过是一场场戏,不是爱的延续。尽管在那高潮瞬间,我们都喊着对方的名字,说着爱。
但杨林好像越来越迷恋我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腻在我这里,说喜欢我安安静静的性格,清清丽丽的脸蛋,还有一手的好厨艺,当然还有,我在床上欲拒还迎的娇羞激起的快感和征服欲,而这些,都是姚星不曾给他的。
姚星最大的兴趣是呼朋唤友,浓妆艳抹,笙歌艳舞,在床上主动得倒像她是男人,最初的刺激过后,让他常有被强奸的感觉。
我心里又笑了,男人,是不是都贪得无厌?拥有红玫瑰时还想拥有白玫瑰。我告诉他,我,是不愿做他的白玫瑰的。
他抱住我,你做我老婆,你这样的人,最适合做老婆了。再给我生个儿子。我笑容灿烂的抱住他亲吻他,耳边却回响着几个字——真实的谎言
但杨林又告诉我,姚星怀孕了。我眼前晃过李先宇的影子,开玩笑的说,把这孩子送给李先宇最好了。我想,傻瓜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杨林跺跺脚,风驰电掣地走了,我笑了,“孩子”两个字,让我心生生地痛起来。
姚星来找我时,乌青着眼圈,面色蜡黄,我倒觉得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比她一惯的美艳高傲更动人。
她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孩子死了,孩子是杨林的,因为我和李先宇还没……你就看到我们了。但杨林推了我,小腹撞在鞋柜上。
”“哦,是吗?真是报应。”我扬起的嘴角激怒了她,她扑过来,我们撕咬在一起。
十年了,我早希望有这么一天,我和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我憋了十年的怨气猛烈的爆发,她哪里是我的对手,很快,五道鲜红的血痕张牙舞爪爬满她的脸颊。但她也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头,狠命的地咬,我痛得呲牙咧嘴但不肯叫出来。最后,我们都累不动了,摊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她一瘸一拐的离开时,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怎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觉得心里堵得慌。
杨林来找我时,还愤愤不平。
“阿真,实话告诉你,那么多年,我们没避孕都没孩子,突然间就有孩子了,那贱人,还敢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你看她那样儿,多会勾男人,当年……”
他突然的闭住了嘴,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前浮现姚星临出门时那幽怨的一瞥,心里涩涩的。
姚星憔悴不堪的出现在我面前。
才半月不见,她整个人完全走了型。瘦得一阵风都吹得走,深陷的眼珠布满血丝,她就那样看着我,急急切切的,眼神漂浮不定,像在乞求着什么,又像是在回避着什么。
“连真,你让他回来,我已经没有了孩子,没有了生育能力,再没有他会要了我的命的。求你!”
我怔怔的看着这个高傲的女人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我以为我会幸灾乐祸的,但我突然也泪如泉涌。
“那你当年从我手中抢走他的时候,你没有想过我也会生不如死?我的孩子,我的幸福,从此也全没了!全没了!”
我咆哮着,歇斯底里。我颤抖着跪倒了地上,那些过往的片段如残阳中的蝴蝶,带着如血的凄凉,片片飞舞在我的眼前。
“连真,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不要恨我。”
她疲惫不堪的站起来,深深的看着我,眼神竟宁静得如一泓深潭,“我走了,祝福我吧,下辈子,不做女人。”
姚星走了,那条紫红的勒痕,像一条毒蛇,就那样触目惊心的缠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她眼球凸起,舌头长伸,面容扭曲。
我躲在嘈杂的人群,捂住嘴,任惊骇把我变成木偶,然后,我瘫坐在地上,开始颤抖。那天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我们的诀别!是我,毫不容情的将她推向死亡深渊!
4.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姚星居然留给我了一个发黄的日记本!翻着翻着,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么说,那年,杨林放弃我,不是她勾引了他,而是杨林和姚星周末晚上出去买东西,不小心惹了几个喝醉了的混混,混混对杨林下了狠手,眼看命不保,姚星情急之下向他们求情,他们放过了杨林,却强暴了姚星,杨林屈服于歹徒淫威,在一旁做了缩头乌龟。
后来,姚星要寻死,杨林内疚,放弃我娶了她。
而婚后,杨林才发现,那次意外使她很难怀孕,而杨林家三代单传,巴巴的等着姚星生孩子呢。新婚的激情过后,婚姻的琐屑,没有孩子的苦恼,便使争吵成为家常便饭,当然,也就对那次意外耿耿于怀起来。
用杨林的话来说,姚星的风情,才是那次意外的主要原因,要不是她那骚样,歹徒怎么会来挑衅他们?
都说爱情是女人的死穴,风情娇艳如姚星,没有想到事情到最后会是这样不堪,却依然放不下杨林。但杨林对她渐渐冷淡,姚星心里苦,才会有那晚在酒精冲动下与李先宇的偷情。
李先宇找上门来了。
“你这个凶手!”他冷冷看着我。
“是的,我一直迷恋着姚星,多鲜活的一个女人!我不知她怎么就嫁给杨林那个不知疼惜的恶棍,自私的孬种!还爱得死去活来。我倒巴不得姚星的孩子是我的,那样,我就可以真正把她从杨林那里抢过来。可是那晚,你打搅了我们。你的一句挑唆,让杨林失去了自己想了好多年的孩子,也让姚星走向死亡。你知道吗,我爱了姚星十多年,只要她在,只要她在,让我看着就好!”
他双手捂住了脸,蹲了下去,顺着指缝,我看到了奔泻而下的泪水。我突然间觉得喉头发紧,身上发冷,我抱住肩,不住的颤抖,李先宇却很快平静了,他去接了一杯热水,递了过来。我一饮而尽。
我的面前开始模糊起来,天花板在眼前旋转。李先宇的面容在我面前晃动放大贴近,最后,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凉凉的,划过我的脸颊,钻心的痛,我奋力的想要挣扎,但没有一丝力气。
我在极度的困倦中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病房,我颤抖的手抚摸到了满脸的纱布。杨林没来,也没任何消息。我倒接到了李先宇的短信,说他去自首了,医院里,他已经预付了几个月的费用。后期治疗费,他会安排他一个哥们给我处理。
五个月后,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后,我走出了病房。
在妇产科,我看到了杨林,但他没有认出我。
此时,他正殷勤的扶着一个腹部凸起的娇俏少妇,在向医生急切地询问着什么,随后很是灿烂的笑了。我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老婆,咱儿子没事。”
我突然就很想笑,然后,我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很清脆地飘荡在安静的医院长廊里。
5.后记
姚星坟前,芳草萋萋,几片枯萎的玫瑰花瓣,零落其间。捻着它,依稀还闻得见芬芳。
我轻轻抚摸着坟上已经开始泛黄的照片,像抚摸失散多年的姐妹。是的,我们曾经是仇人,不共戴天。但其实,我们都只是可怜的女人,错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你用真情,我用假意,最后毁掉的,是我们自己。
姚星妹妹,我要走了,我去为李先宇办理取保候审。否则,那么喜欢热闹繁华的你,独自幽居在没有玫瑰花的冷窟,会是多么凄清。我不恨李先宇,倒有点嫉妒你呢,连死了,都有男人愿意为你铤而走险,敢作敢当。
起风了,风,总会带走一些什么的,风过后,该是一个清清朗朗的世界吧!